第四十一章 二次弃道
        至阴之体，本该恢复神速，这次却因诸般烦恼与不可理解而延迟。亡天子百无聊赖般躺在天卷宗的客床上，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轻缓的脚步声停在房门外，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天巧韵手中端着钟灵儿熬好的汤药，她却知道亡天子此时不管是否醒来，必然不会服用，便搁在一旁，摇头一叹，转身想走。亡天子喊了一声“师姐”，留住她的步伐。天巧韵扭头应了一声“唉”，随即坐在床头，询问亡天子需要。亡天子便问道：“师姐，他们此时如何看待蓝英？”

        天巧韵没法隐瞒，只有如实答道：“蓝英承认罪状，并与消失的仙界有关联，此时天卷宗与仙长们都要擒他，少时便该来寻师弟问话了。”亡天子闭目叹道：“为何会演变至此？为何？”天巧韵见亡天子面露痛苦，便鼓励道：“师弟不可气馁！如今若还能挽回什么，也需要师弟去擘划周旋，不然，便真的无望了。”亡天子闻言，振作道：“对！我不能消沉。师姐，给我药吧。”天巧韵欢喜应诺，服侍亡天子喝下汤药，随即一同步出。

        鎏銮殿上，天卷宗、仙界乃至覆世灭道，都在等待亡天子的到来，一见他俩走出，人已无碍，便请入座。亡天子也不客气，坐到独孤血月身旁，等待提问。星回先问道：“不知染衅你是以何种身份跻身于此？”亡天子没有过多的思考，答道：“染衅就只是染衅，谨代表个人，无关覆世灭道。”星回闻言喔道：“看来你是不打算合作了？”亡天子摇头道：“不，一切关于蓝英的过去，染衅知无不言。”星回便笑道：“如此甚好，请说吧。”……

        众人听完亡天子陈述，又看向禅暝，禅暝微笑道：“吾所知全由吾子告知，并无补充，只是有一点非常在意。”众人于是催他快说。禅暝笑道：“罗汉岛乃觉蔑师太修行之地，并结有佛果菩提七子，三子已熟，化作人形，四子尚须数百年光阴才得落地，何以蓝英身上却有四种菩提灵气？不知吾子对此事可曾有过疑惑？”亡天子回道：“空有疑问，无法释怀，父亲若知就里，请不吝相告。”

        禅暝便点头道：“为父事后曾欲拜访罗汉岛，却几乎在须弥海中失了方向，罗汉岛就如仙界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了。这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巧合，吾子近来可曾遇到过罗汉岛故人么？”亡天子摇头道：“未曾。”禅暝便叹道：“如此看来，菩提子与觉蔑师太师徒，怕是已遭蓝英毒手了。”这是引得群情激愤的一句话，也是对亡天子沉重一击，让他在兄弟与师门之间痛苦徘徊，第一次，他开始看不清蓝英，不知道自己的信任是否该继续下去。

        星回指出道：“这样说来，蓝英与染衅相识之前的六七年间便是谁也不知情的空白期。哦，不，或许在场还有一人知晓。”说着，看向谢衅。谢衅撇撇嘴，哼道：“看我做什么？今日不是要拷问染衅吗？”星回笑道：“染衅说他被蓝英姐弟捡回时，便居住在弥氏皇朝，且离谢府很近，之后也曾入谢府作书童，那身为谢府大小姐的你，不该对自己家族管辖内的贫民有所了解吗？”谢衅哼道：“你倒是很通行情嘛，不愧是贫民出身。”露骨一言，揭去星回伤疤，让他面容倏地面色，殿内气氛为此一僵。

        谢衅却如感觉不到，说道：“蓝家姐弟出现在谢府管辖地的时日不比染衅长多久，但兵荒马乱、大兴牢狱的年代，时有难民逃荒而来，也没什么稀奇的。”星回还在发闷火，口不能言，转机子便替他主持道：“那染衅被觉蔑师太带往罗汉岛修行的五年间，蓝英可有离开弥氏皇朝？”谢衅没好气道：“那时我已入朝为官，哪还管得了他们这对傻姐姐配蠢弟弟？拜托别再问我了！口渴口渴！”说着，便将案上茶水一饮而尽。

        转机子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蓝英便有两段谁也不知情的空白期。前一段是关乎他的来历，后一段则是际遇。究竟他一开始便图谋不轨，还是后来误入歧途，有待查证。染道友，你第一次自罗汉岛归乡省亲时，当真看不出蓝英有任何功力吗？”蓝英被当成穷凶极恶、刁钻狡猾的罪犯一般被众人讨论，亡天子心中实在不好受，闻言只得叹道：“看不出。”姬无双便道：“看不出也不能说明真假，因为彼时染衅本身功力微薄，若蓝英远胜于他，自然是看不出的。”这话说的有理，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姬无双也就觉得自己的形象重又高大起来，把方才被蓝英一巴掌扇倒在地之丑态忘得一干二净。而亡天子也着实无力去反驳他什么。

        众人沉默片刻，转机子又道：“贫道方才算了一卦，本欲逆推蓝英过去，却被一股异力所阻，也因此悟到一点玄机。若染道友肯配合，相信便能找到缺口。”亡天子不解，转机子便明说道：“两个字——蓝斐。”无需多言，一个名字便说明了一切，亡天子顿时怒火攻心，拍案而起道：“谁也不准动蓝姐！”突如其来的愤怒，震惊了殿内之人，谁能料到亡天子会因为蓝斐而动真怒？

        此时星回回过神来，道：“由得你吗？蓝斐是如今连结蓝英的唯一线索，怎可不加以利用？”亡天子恨道：“你敢！”星回哼了一声，不理他，转身向禅暝问道：“道友可知蓝斐如今何在吗？”禅暝看着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亡天子，笑答道：“为何要问吾呢？想要挑拨染衅与吾之间父子之情吗？”星回冷笑不答。禅暝始终看着亡天子，要从他的眼中找出某种“颜色”，他找到了，于是笑说道：“不知啊。蓝斐虽照顾吾子成人，禅暝却至今未有缘与之一见，实在于心有愧呢。”这个回答显然让亡天子松了口气，他重又坐下，恢复平静，但他的弱点已完全暴露在众人眼中。

        星回不悦道：“禅暝道友或者不知，但染衅却是知情不报，覆世灭道当真要与天卷宗及仙界为敌吗？”亡天子嘴角微扬道：“话已说明，染衅便只是染衅，覆世灭道乃除魔卫道之组织，自然支持正道所作决定，哪怕这决定有违正义！”金钰第一个听不下去道：“胡说！覆世灭道上下一心，小哥如何，我们便如何，谁稀罕当什么狗屁正道！”大红袍见此时似乎是表忠心的大好时机，便抢步上前拱手道：“老弟说得好！打他娘个！我等暗萃门必然二话不说支持道主！”说着，瞄向谢衅，谢衅不由厌恶道：“死肥猪，看什么看！你不是要打嘛，快去啊！明萃门可不陪蠢材送死。”

        大红袍正要以是非正义指责谢衅，亡天子已向金钰说道：“钰兄不可忘却冶金族加入覆世灭道之初衷，莫陪染某跌入万丈深渊。”金钰正待豪言，金瑜却将他拦住，一个眼色教他不准妄动，随即抱歉地向亡天子笑了笑。亡天子明白他的责任，不能意气用事，点点头表示理解。大红袍却尴尬了，老着一张脸，一步一笑，退了出去，倒也没人当真。

        星回见覆世灭道的态度已与亡天子相左，便哼笑道：“你想把一切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也不是不行，但头衔得改了。”亡天子了然道：“自然。染衅在此宣布，即刻退出覆世灭道，今后一切所为，皆与覆世灭道无关。便由父亲禅暝灭烨担任新道主，带领覆世灭道再创辉煌，相信各位不会反对。”

        亡天子再出惊人之语，引得在座一片哗然，禅暝向他笑道：“交给为父真的好吗？”亡天子认真道：“希望父亲不要辜负孩儿一片苦心，指引道中兄弟迈向光明正途。”禅暝点头道：“这一棒便由为父接下了，你去吧。”说完，突发一掌，将亡天子送出骥子山！众人未及反应，被亡天子脱出结界，正要追赶，禅暝已挡在路前，三秋剑剑光夺目，教人不敢擅越雷池。

        星回不由皱眉道：“道友这是何意？”禅暝答道：“最后的父子之情。”星回哼道：“既曰最后，那再遇上，便不该手下留情。”禅暝点头道：“该然。”紫殷遥望彼端，不见踪影，便起身说道：“如今可知的都已知晓，未知的有待探查，我等不再叨扰，就此告辞。各位若有任何关于仙界及蓝英的线索，紫府恭候。”说着，与转机子相互递了个眼色。心照不宣，转机子起身相送。紫殷、晔朗、忞便各回归处。禅暝看了覆世灭道众人一眼，见有的喜、有的悲、有的不忿、有的落寞，还有的早已不见踪影，不由一笑，也便告辞。三方人马就此散去，心中却都记挂着一人——亡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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