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断指，与哭泣的舞女
        “妩媚，却又不是那种妩媚。”罗望将雪弓杯提至额头，“滋味，酒也不是那种滋味。”

        “先生说笑了。”舞女撤步侍后，“想来先生思人心切。”

        “自在，你现在又是如何自在……”罗望摇了摇头，踏着不成律调的拍子晃到红檀木架上将长剑取下，远远地指向舞女。

        “先生，这是……”

        舞女不安地用右手挽着发簪，滑下，再次不安地挽上。

        “妩媚，是了，却还不够——”罗望猛地撤下剑鞘，剑尖在夜色里凝成彗星状的银芒，铮铮地逼向不敢后退的舞女。

        “先生——”

        然而长剑不曾理会哭腔，只是一寸一寸地游来，伴着一寸一寸地不成律调的拍子——

        “先生——”

        伴随这一声的是长剑落地后的琤琤。

        “是了，这便是了——来人，取琴来——我说——取琴来——”

        木门犹豫似的挪开了身子，从中钻出一个灰袍的仆役，轻手轻脚地抱着一只凤翅状的古琴，而他甚至不敢抬头直视花了妆的舞女的悚然的面目，将琴身置在桌正央后只顾自轻手轻脚地从门缝中钻出。

        罗望踱到舞女身旁，将涔涔冒着热汗的额叶抵在舞女的右耳边上，却不说话，只是幼兽归巢般抚摸着舞女无法镇静下来的下巴，而这无疑让舞女战栗得更厉害了。

        “你叫什么？”

        “……”

        “算了……说了也记不住……记着，这首《沧浪曲》……一个拍子都别跳错……记着，妩媚，不是那种妩媚……想哭就哭出来……”罗望说着在古琴前跪下，将仅有的右手搭在弦上，“思人心切……好一个思人心切……可自在是你的了，你就这么无情地带走了我的自在……这世上留给我的也只剩下一个虚名了……你说呢……我让你说呢——你倒是说啊……”

        他醉了，他当然清楚他醉了，他从没那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醉了，在一片蓝紫色的旋转的朦胧里他始终能看清这首曲子终究要抵达的幻觉所在——在一片涌动的血红色的潮水尽头是银白色的残月的剪影，以及……他想提手抹一抹被汗水反复湿润的眼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失却了左臂……以及……在赤色霞焰与紫色云影的尽头是不曾被日出所眷顾的哭泣的海的背脊，是一个哭泣的舞女。

        “可笑，这世上留给我的只剩下可笑了……”当哭声完全淹没琴声后罗望抽搐似的笑出声来，抖动的右手从琴弦上回下来抖动。

        他完全陷入一种无法自制的疯狂之中，甚至于死死咬住他那一只只被无数琴师艳羡的修长的手指。

        “啊——”舞女的神经已经紧绷到无可复加，再没有勇气直视那血淋淋的朝空的五指，除了哭泣与呐喊她失去了其他的选择。

        “走——我让你走——听到没——把琴拿走——听到没——把门关上——”

        “老爷——”

        “把门关上，我说，把门关上，一个个疯了似的，我说，把门关上，听到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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