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 (1 / 5)
        拂晓，米艾站在人堆里，从离开查奥的第一天，他就一直在纳闷，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来侵占别人的国家。第一个月当兵就被派来最前线，现在居然还要参与这么大的一场会战。他不想打，但木已成舟，就算是稀里糊涂到了这，现在也只能打了。他也多次写匿名信希望可以避免这么大规模的会战，不过没有任何回应。大部分人都和他一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只是都不敢说出来。虽然他们都很恐惧，但此时此刻队列依然整齐，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几乎所有人都是眼神迷离、神情恍惚。毕竟自己理亏在先，整个居泽一片火海，世世代代居住的家园被自己给毁了，手无寸铁的平民也都死了大半。他们完全没有战争这个概念，从小到大，没人告诉过他们战争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就是像现在这样拿着枪去射击别人吗？但是杀人又是什么呢？他们全都不知道。

        山与河之间平整的细石子地上查奥十万大军严阵以待，孙豹将军站在最前方，满脸阴沉，蔽天大雾中他除了身边的几个士兵什么都看不见。在查奥斜后方约五公里的位置上，十四万文兰大军待命。统帅文央也站在队列前面，脸色同样不好。战前，两国都指望另一方打先锋，希望自己这一方可以尽可能保存实力。终于，争了好几天，最终决定这次还是让查奥先打头阵，文兰在后方不远处准备支援。不过文兰为了“以防万一”，特地选了个咽喉要道驻扎。此处比别的路道要狭窄很多，而且这是唯一的退路，就算查奥真有个“意外”，那也绝对不可能轻易退缩了。

        析木和伍勇站在远处的缓坡上，高处视线稍好一些，前方申水岸边是奉郢的六万人。最前面的数千人一列一列地站着，每列只有两三人，分散开来把路堵住。后方和侧翼大批的士兵都是散落不规则队型。侧翼的士兵在山坡上分散开来，这些都是为了配合最前方的“肉装部队”，协同作战。最前排的部队都穿着重型防弹衣，裹得严严实实，手里端着轻型机枪。尽管已经优化了设计，但机枪一直端着还是会有些吃不住，所以，齐克给每把枪都加装了一个类似相机三角架一般的支架。三人一组，后面两排的装备则是普通的步枪和迷彩服，相互掩护，轮换使用机枪。机枪齐克倒是做了不少，可惜防弹衣只目前够这么多人用了。

        其实此时双方相距已不足一公里，但到现在为止，仍然无法看见对方。雾太浓了，不过只限于西南方这一侧，析木这一边相对较好，雾淡了许多。析木看向远处，就在这倏忽间雾散了，远处是一群穿着白色军装、戴着礼帽的部队，他们向自己这边走来。

        在这目光交织的一刻，敌方队列最前方的孙豹颤了一下，眼前的这些人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上次在居泽见到的可不是这些人。敌人的这些武器装备自己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他前进的脚步没有变化，只是眼神渐渐呆滞：不会吧，这种凶残的武器怎么会有人用呢？“冲！为先皇报仇！”

        查奥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这场闹剧开始了。析木木然地看着自己的士兵，才刚刚开始他们就以强大的火力碾压了敌人，密密麻麻的枪林弹雨，敌方士兵甚至连一枪都没开就倒下了。鲜红染在洁白的制服上，路过的士兵看了看倒下的战友，还没来得及蹲下救人，自己便也倒下了。就这样，短短两分钟，查奥的士兵的尸体便已堆积如山，但仍然向前走，像是一群六神无主的呆头鹅。析木这时命令机枪部队整齐撤退，但火力保持住，不能中断，后方士兵开始陆续涌入侧翼，侧翼士兵越来越多，他们不断骚扰牵制。查奥士兵相继倒地，仍然不断前进。原本没睡醒的士兵，现在倒是有点清醒了，是被吓醒的，中后方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一如既往地向前冲去，殊不知前方早就乱了，想往后撤的人也被人潮吞没，被践踏致死的人不在少数。另一批人想直接从侧面冲上山坡撤离，仅仅在最开始时，倒有个别人逃跑成功，但随着奉郢后方士兵不断涌入侧翼，难度便越来越大。迷彩服和山坡中的树丛难以快速区分，查奥无法有效地进行反击。这种战斗渐渐地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析木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原本自己只是希望第6军可以尽力牵扯、略微压制查奥，但自己不仅低估了这种强大火力的战斗力，还高估了敌人的作战能力。对面简直就是饭桶，像是小学生来集体秋游一般。

        文兰方面，文央刚刚接到孙豹电话，要求他们迅速增援，一起对抗奉郢的主力军，不过孙豹话刚说到一半就没声了，显然，他凉了。文央赶忙命令全军出击，心里虽然惊恐万分，但情绪被很好地克制住了。前方情况居然如此不妙，他此时反倒有些幸灾乐祸了起来，庆幸自己的部队没有作为先锋，但就在这感到庆幸的瞬间，一大批子弹从山坡中的树丛中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自己飞速窜了出来。

        文央从头到脚被射了十几个窟窿眼，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呀。山坡中的声响越来越多，成千上万的士兵蜂出并作。文兰士兵们没有了统帅，不自觉地纷纷向着东北方奔去，友军在那里，向那跑应该就有人救自己了吧，他们都抱着这种天真的想法。

        两个师的士兵前一天晚上便躲进了山里，其中有很多隆伊山区的本地士兵，他们对地形十分熟悉，没花多长时间就定位了敌军，一直等待着指挥部的命令。现在，报仇的时间终于到了。所有的**都配给了他们，**和步枪相互配合，要的效果就是打得敌人猝不及防。这比想象中的容易多了，敌人压根没想着抵抗，只会一味地跑，不向着来时的路逃跑也就算了，居然还朝着查奥那边跑。这段隘口过于狭窄，加上文兰毫无防备，这种溃逃再次造成巨额的伤亡。于是析木便命令先放走跑得快的，不用追得太紧，中后部队不断迂回穿插，侧翼进行骚扰牵制。就这样，文兰渐渐脱节，前后两部分距离越拉越大。

        再看看查奥战场吧，当奉郢的后方部队完全涌入侧翼的山坡时，便开始在侧翼加大了火力，前方的机枪部队火力倒是渐渐放弱且不断拉开与查奥军的距离。析木知道，就算刚才对方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这么多人总能有个别可以保持清醒，一旦有人开始组织反击，就算再废物也会对己方造成不小的伤亡，毕竟总人数还是有差距。前方机枪部队缓缓后撤，逐渐在河岸形成包围之势。后方文兰还在快速追赶查奥，希望能快速汇合，而更后面脱节的文兰士兵已经在溃败中一点点被消灭殆尽。

        终于，文兰追上了友军，但一路上的尸体已经让他们明白了，原来查奥死得这么惨，感情跑过来不是找救兵，反而自己是来当救兵的。米艾一直躲在最中间，一直不顾命地向前逃，见到友军的一刻他也瞬间清醒了，现在绝对不可能再打赢了，统帅死了，自己这帮无头苍蝇如果愿意，也许还是可以逃跑的。原来这才是战争，这才叫杀人。

        最绝望的当属查奥，本来还指望文兰来救自己，现在来是来了，但狼狈不堪，还带来一大堆追兵。和先前的敌人相比，现在从西南方来的这些敌人才算得上真正的恐怖，这些人玩命一样地追着，不惧死亡、杀意滔天，最关键的是，现在不论后方还是侧翼，火力一直密集不断。不过，就在这时，析木却命令先在后方西南面留出一个缺口，缺口处的山坡也较缓，比较适合逃跑。

        当缺口放得足够大时，又命令全军收缩包围圈。文兰先发现了缺口，一个小队开始尝试从缺口突围，抱着头撒腿就跑，枪都不要了，结果发现居然比想象中的简单，火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猛烈。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从缺口逃跑，米艾也不例外，见到第一批人逃出后，就立马混入之后的小队人中，顺利跑了出来。这样的缺口当然不止一个，待到不少人撤出后，各个缺口两侧的火力重新开始加大，再之后文兰只有不到刚才十分之一的人逃了出来。文兰跑的跑、死的死，最后包围圈内几乎已经没有活着文兰士兵，缺口瞬间闭合。就在查奥无路可退时，析木下令开始分割包围。士兵来回穿插，查奥被分成一堆又一堆。

        此时已无退路，残兵败将只能奋力一搏。机枪部队已经有序地分散到各个人堆，火力集中打击下，查奥无一幸存，甚至有人被刺刀刺死。更有甚者，企图跳河逃跑，也都死在强大的火力之下。

        傍晚时分，析木站在更靠后的一个山头上，和伍勇一起观赏着远处的战场，最后一小队查奥士兵被团团包围。己方火力渐渐平息，到最后只剩一个敌人时，没有人再开枪了，因为那人直接把枪扔在了地上，双手抱头，跪到地上。周围的士兵眼神也略显疲态，第一次战斗有些太耗费心神。那人摘下帽子，用手擦了擦眼泪。没有人再举着枪对着他了，他从地上随意地拿起一把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扳机，倒地后似乎还抽搐了几下，可能并没有立刻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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