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二）
        菜，不好吃，又很好吃。

        姨婆不一会儿就又跑回来了，跑着去，又跑着回来。

        怀里多了两个大番茄??不是红的大番茄，是青的，红色只占到了整体的1/20都不到，红色也是很浅的粉红色。

        姨婆很开心的笑着，眼角的皱纹不笑的时候已经很明显了，一笑起来，满脸都是皱纹，比那幅著名的《父亲》里的皱纹还要深，像极了松树皮。

        “那天姨婆就看到这两个开红了，你看这，不敢一直等它红，有鸡要去啄来吃，上回就有个被那些鸡吃了，好可惜。”我一直笑着，什么也没说，家里都说我心思很早熟，确实，所以这几年姨婆经历的事情，我大多都记得，也很替她心痛。

        边说着，边拉着我朝屋里走去，生怕我突然走了似的。

        进了屋里，屋里经常都不是很亮，还有这潮湿，如果抬头的话，会看到楼上已经凸出来的钢筋，感觉随时都可能掉下来，砸在头上。

        进屋里了姨婆也没放下我，从碗柜旁的瓷碗里抓出一把花生和瓜子，说：“幺幺，快吃，这是那天姨婆走人富抓的，咋子办嘛？姨婆这岁数大了还越来越好吃了。”边说着，边笑着。转身超厨房走了去。

        厨房是农村典型的烧柴火的灶头，一口大锅，一口烧水锅，一口过火的。番茄切成小片，从碗柜里小心翼翼又笑容满面的拿出两个鸡蛋打散，烧柴，炒菜，都是她在忙活，每次都是这样，如果试着上去帮忙，她就忙站起身，拦着你，多去几次，她还跟你急。因此，奶奶没少和姨婆吵嘴。

        没多久，饭菜就好了，色、香、味，都没有，青色的番茄，漂浮的鸡蛋，还有些从锅边儿上铲下来的黑灰。

        放下菜，又是转身，拿起两个二碗（农村中等大小的碗，也不知怎描述），从电饭锅里舀了一个半碗多的饭和一个没半碗的饭，边走出来，边说：“姨婆这不知道怎么了，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啥子，脑壳痛得很，胃子也不舒服，半碗饭都吃不到。”说这，把那半碗多的饭放在了我的面前。“你要是吃不完也没事，到时候喂鸡。”

        看着碗里的饭，我拿起了筷子，依旧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每次的饭我都会吃完，一粒也不会剩，因为我知道，这碗饭来得有多不容易。

        这顿饭，吃得很好，内心五味杂陈。

        就算到了这个年纪，姨婆还是每年栽秧打谷，从买种，到晾晒归仓，全都是姨婆一个人，偶尔儿子也会回家一趟，但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在家里过夜。其中的幸苦，不是几十几百个字可以说的。中午接近40摄氏度的温度，每挑刚收的谷子都是七八十斤，甚至更重，没法想象，几百斤的谷子是怎么一步一坎儿的挑回家里的，汗水眯了多少次眼，半夜里不知肩膀和腰痛起来让这个夜晚会有多漫长。

        姨公去世十多年，后来姨婆也找过一个老伴儿，但一起生活13年都没有，这个老伴儿也去世了。去世前也没少遭罪。

        这个老伴儿，年轻时候也是在煤矿场工作，受了伤，干不得重活，但是看到姨婆日夜操劳，他也没法安安心心地坐着，后来姨婆儿子向二老要钱，这钱里大部分都是来自于那笔工伤补偿款。原本希望找个老伴儿，安度晚年，可谁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在他人生的后两年，他的精神崩溃了，成了痴呆，每天无神的坐着，望着外边，吃喝拉撒也得依赖姨婆。偶然一次听姨婆说起，有好几次，她给他收拾身上的时候，他哭了，像个憋屈的孩子一样。

        后来，他走了，悄无声息地走了。

        姨婆又开始一个人，依旧守着庄稼，守着老房子。

        人生，谁也说不准，谁也没法把错误都归咎于谁的身上。

        姨婆的老伴儿没错，姨婆没错，她只是只会尽全力，用尽所有去支持自己的孩子，别的她什么也不懂，这种爱，是真挚的，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无条件的爱，让她的孩子不懂得如何去更好的珍惜，更好地照顾自己的母亲，这个他作为顶梁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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