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拆迁 (2 / 2)
        贾仁一边走着一边给际永贵介绍，这里是办公区，这里是生活区，这里是......仿佛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一样。际永贵心里攒了一肚子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见贾仁对产业园非常熟悉，暗忖：“难道他现在在产业园——不对啊，按道理他已经到退休年龄了啊。”他经不住心中的疑惑，便问：“贾仁，你现在还在工作吗？我记得你比我大一岁啊。今年.....65岁了？”贾仁见际永贵终于开口了，心里很是得意，心想就等你开口，这样才知道你过来干什么，接着便说：“我......说来话长.....那次赵书记、王市长来咱们县产业园视察，为了体现产业园在新一届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产业园还叫了一些老厂子里的老员工召开座谈会，作为视察产业园的一项议程。虽然咱们老厂子零几年的时候就倒闭了，与新产业园关系不太大，但是以前老员工的养老金还是新产业园在给发；产业园就是想让市委市政府领导看到新产业园不仅带来了巨大的经济价值，还起到了稳定社会的作用。那次我有幸过来，跟着领导们把产业园参观了一遍，所以我对这边很了解，而且我家就在附近，这边环境还不错，我经常过来逛一逛。没想到今天正好碰见了你，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际永贵尴尬的笑了笑，他清楚记得贾仁之前也辞职了，难道他后来又回厂子了？际永贵的心咯噔了一下，若有所失。

        贾仁看到际永贵若有所思，似有不解，接着便说：“永贵啊，我记得那年你从厂子辞职后，厂子的效益也越来越不好。我家里两个孩子需要养，所以我也没坚持几年就去江苏做买卖了。虽然吃了很多苦，但是买卖做的还不错，后来收入上来了，生活越来越好，就在那边稳定下来了。现在孩子们也都在江苏工作。你也知道咱们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怀旧，我是舍不得咱们的老窝，所以前些年就在前面的资江公馆买了一套房，算是回来养老了。大概三年前听说省里有解决咱们这类型破产职工的文件，我正好符合条件，现在也领上了养老金；我其实又不差钱，养老金一个月还不到3回来，党的政策就是好，‘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嘛！”贾仁言语中多少有点幸运和自豪。际永贵听到这里，心中不禁起疑，他想起来贾仁并没有经济师资格啊，难道他辞职后他又考的？际永贵没细想，只是感慨连贾仁都有了退休金了，只有自己没有，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太无能；而且听贾仁这意思，他并不缺钱，“这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人家不在乎那点钱，还主动送上门，真是饱的饱死，饿的饿死”。际永贵嘴上不敢说，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

        人一向很在意面子，越看见别人比自己好，就越想积极表现，人也就越是虚伪。际永贵现在恨不得有个地缝转进去，他很怕贾仁会问到自己是什么情况。他不是在想贾仁为什么可以，而自己不可以，而是在想如何婉转的、不失体面的应对接下来的贾仁可能会问到的事。际永贵心里一团乱麻，整个人都很慌乱，像极了大战还没开始就已经没有了士气的士兵。

        然而是际永贵想多了，人家贾仁只是在讲述自己的故事；对于际永贵，人家只字不提。其实贾仁今天见了际永贵也很是意外，说实话，他心中有愧。他见了际永贵其实也很紧张，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自己在际永贵身边，永远都拥有强大的气场，他能猜着际永贵的所思所想。就比如现在，他特别想问际永贵过来是干嘛的，但是他忍住了，通过和际永贵的交谈，他已经看透了际永贵。如果际永贵在产业园这边获得什么额外利益的话，不等他问，他自会说。他知道际永贵是急性子，心里藏不住事——这也是际永贵一生潦草的主要原因：别人小事可以忍，他不可以；别人大事可以让，他不可以。果然，“小不忍乱大谋，大不让失天下”。

        贾仁把该说的都说了，该炫耀的都炫耀了，他害怕际永贵继续追问下去。贾仁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早已学会了各种随机应变的办法，为了早点结束这可有可无的见面，他生态自若的拿出了手机，订了一个2分钟后就响的闹铃。

        两分钟后，电话铃响了......这电话接了10来分钟，这10分钟际永贵很是煎熬，他害怕继续和贾仁聊下去，他怕自己的旧伤疤被再次揭起来。可怜的际永贵，自己瞎紧张什么，紧张的应该是贾仁，不是你自己；你是太过于老实了，你不知道贾仁都做了什么龌龊事儿......

        打完电话后，贾仁说朋友叫他有事，先走了。叮嘱际永贵在产业园再转转，还说以后常联系。联系？电话都不留，怎么联系？飞鸽传书吗？

        贾仁走了以后，只剩下际永贵落寞的背影。确实这些年来，他背也驼了，腰也不直了，样貌比同龄人苍老了不止5岁。他看见贾仁虽然白头发多，但是精神矍铄。两人一比，仿佛是两个世界的。前几天家里拿到拆迁款和安置房后，他还很是骄傲与满意。现在好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灰溜溜的走出了产业园的大门。他现在才发现，张酸枝、贾仁都领了退休金了，只有自己啥也没有领，虽然自己现在有钱了，可是他就是心里憋着一股气，而且，市高官和市长过来，为什么贾仁可以在老员工的队伍里，他之前不是也辞职创业了吗？他越想越是生气，五内俱焚。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打了车直奔洪山炖菜馆。

        洪山炖菜馆都是一些家常菜，本地人常来吃。际永贵去了拼了一盘凉菜，要了一碟花生米，又点了一盘炒猪肝，拿了一瓶二锅头喝了起来。际永贵一个人在喝着闷酒，心里难受，一杯一杯的灌下了肚，逐渐醉了。

        外面电闪雷鸣，似乎有下大雨的节奏。际永贵一看时间，已经晚上9点了，着急结了账走出了饭店。左等右等不见有出租车，他心里焦躁，就沿街走了起来。走着走着，天上飘下了雨。他赶紧跑到公交车亭子里避雨。这时，正好有一个出租车经过，他慌忙招手。司机师傅问他要去哪里。听见际永贵说是要去柳田村，就有些不愿意，一来今天天气不太好；二来从村里回去的路上不好接客。师傅虽然不情愿，但是自己也在路上转半天了，一直不见路上有人，本来准备回家了，心想先问问他能出多少钱，便问：“这大雨马上就来了，而且你们那有点远——你——能出多少钱？”际永贵酒喝多了，现在又有点难受，只是想尽快回家去。见师傅犹豫，知道今天的车不好打，忙说：“师傅，你也不容易，我给你100，走不走？”搁以往际永贵出门都是靠电动车，打车简直是百日说梦。现在可好了，有钱了，本来20块钱就搞定的事儿，硬生生成了100块。司机师傅见际永贵很有诚意，心里很是高兴，让际永贵抓紧上车。际永贵上了车，一身酒气，师傅嫌弃的说：“哎呀，咋喝了这么多——千万别吐车上，不然赔钱呢。”际永贵晕晕乎乎的，哪有心思和师傅争论，自然任由师傅。

        大约15分钟后，车子开始摇晃起来，际永贵知道是回村了。他给师傅指着路，不一会儿就到了家门口。际永贵用微信支付了打车款，踉踉跄跄的下了车。外面的雨大了起来，师傅掉了个头就把车开走了。

        刘巧娥见际永贵一直不回来，心里很是担心，在家里坐也坐不住。正准备要给际永贵打电话，见大门口有汽车的灯光，她想应该是际永贵回来了。等了一会，见际永贵还没回来，心里越发着急。找了一把雨伞，拿上手电筒走出家门去。在院子里没走几步，就听见啊的一声惨叫。她心里知道出事了，匆忙跑了出去。

        她疑神疑鬼的走到了大门口，手电照射出地上躺着一个人，她吓傻了，哆哆嗦嗦的问：“谁了这是？”对面没有应答。她又细看了一下，对面躺着的人是际永贵！她心里彻底慌了，把伞扔在一边，直接趴在了际永贵身边——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永贵，怎么又喝酒了，医生不是嘱咐你不要喝酒的吗？怎么躺在这里了，快回屋子里。”对面就像死尸一样，一动不动。刘巧娥发现事情不对，赶紧又跑回屋里拨通了120电话。等120过来的时候，际永贵已然断了气。刘巧娥一下接受不了，也跟着晕了过去......

        哎，命运呐。有的人一辈子锦衣玉食，还乐享天伦；有的人一辈子含辛茹苦，却寥寥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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