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不杀
        “臣以为，弄明白冒顿的来意之前，不宜轻举妄动，公子欲杀冒顿，可知如何才能寻到他？地域广大，数百飞骑入境之后，找起来就如大海捞针一般呐。离境也是如此，一旦形势不妙，随时都能抽身而走。尤可虑者，若有人接应，想要将他杀死可就更难了。”

        冒顿不是傻子，要不然也不会活到现在了，尤其是在头曼对他不满的情况下。

        如今天寒地冻，出动大军是不可能的，这种天气出兵，不说补给，单是冻伤减员就是极大的难题，体质差点的连拉弓都不容易，战斗力大打折扣，搞不好就是士兵哗变或者全军覆没的下场。

        飞骑更难，如何让战马保持体力才是最头疼的，比人难伺候多了，冒顿能领数百人远离本部，长途跋涉进入秦境，胆识已是不小，若是人数再多些，要么被陇西军发现行踪，聚而歼之，要么就是因为御寒的问题先把自己人拖垮了。可数百人能济的什么事？

        “蒙公，你说，冒顿会不会是买家？”扶苏的双眉越皱越紧，冒顿入境是没有道理，可要是因为买不到军械了呢？

        “买家？公子是说那批军械？”蒙恬沉吟了一下，点头道：“臣也想过，若冒顿是买家，卖家出了事儿，他为何要南下呢？难不成他以为亲自来就能找到新的卖家？”

        “六国遗族、百家盟，这些人都能成为卖家。”李斯适时插言：“而且，冒顿部与他们勾结的可能性最大，但他也没必要来我大秦境内才对。”

        “王师最得意的就是一世清名，不贪不占，应是有人怂恿冒顿，以私卖军械的事情为要挟，进而逼迫王师？”六年的军伍历练，身边又有蒙恬这等当世名将指点，还有王离、章邯这样的人物从旁协助，扶苏的军事素养早已是顶尖的了，又是最像皇帝的皇长子，其眼光之独到，就连皇帝也暗暗赞许，此番推测也颇为合理，只是推测终究是推测，没有佐证，很难说就是如此。

        与王绾共事最多的就是李斯，多年配合下来，知根知底，虽然看不上王绾之才，但其清名，就连李斯也自愧不如，当即言道：“很有可能，只可惜主犯已死，老丞相昏迷不醒，也无人可询。”说到这里，李斯看了看皇帝，又道：“此事不宜大动干戈，若是廷尉介入，只怕流言蜚语之下，早已失了本来面目，反而成为悖逆之辈抨击大政的借口。”

        “匈奴本就有大举南下之意，再加上六国遗族和百家盟的推波助澜，而冒顿和头曼并没有彻底决裂，若此时能将冒顿一举擒杀，就等于狠狠的给了头曼一个耳光，又给了他们一个南下的借口。只是便宜了头曼，不废吹灰之力就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到底是年轻了些，听了扶苏之言，蒙恬摇头失笑：“为何要杀他？只要把他赶出秦境就行了，把冒顿狼狈逃离的事儿往草原上一传，匈奴能咽得下这口气才怪，而且，若操作得当，甚至他们连王绾私卖军械的消息也不会被太多人知道，等冒顿回到草原，些许流言，不攻自破。”

        到底是老狐狸，这一手可就狠了，你们匈奴不是以劫掠华夏而沾沾自喜么？头曼的长子被人杀的狼狈而逃，丢人不？还有啊，你头曼不是要立幼子吗？这也是很好的机会啊，冒顿败了，而你头曼若是能大败秦军，立幼子可就顺理成章了。冒顿活着对大秦是有利的，大秦有信心大败匈奴，至于杀掉头曼，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到时候就让吃了败仗的头曼和冒顿在草原上打生打死去吧，大秦坐收渔利，何乐而不为？

        “蒙公带来了多少人？”

        “五千飞骑，若兽皮足够，还能再多些。”

        冬天作战，是所有君主和将领们竭力避免的事情，哪怕在皇帝攻灭六国时也没有冬季大规模用兵的先例，在冬天，士兵呆在军营中和出征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儿，若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冻伤、生病就是最大的杀手，蒙恬能凑足五千飞骑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九原大营也得保持一定的战斗力不是？

        五千能在冬天作战的精锐飞骑，已经足够扶苏挥霍了。

        而且扶苏还不是出征，而是在大秦境内用兵，有地方郡县的配合，一应补给、修养全都不是问题，人多不说，还是主场作战，其目的也只是闹出些动静把冒顿惊走，当然了，冒顿要是被冻坏了脑子，急吼吼的跳出来找揍，扶苏也不介意送他一程。

        至于说找到冒顿么，王绾的妻弟虽然死了，不是还有个王雅么？就算她舅舅不说，但他舅舅的那些下人呢？

        听到蒙恬说五千飞骑的时候，皇帝暗暗撇嘴，朕让你制定冬季出兵，剿杀匈奴之策的时候总是推三阻四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现在一听说扶苏要领兵，就巴巴的送来了可以冬季作战的五千飞骑，其心可诛啊，不过看在扶苏的面子上，这笔账咱们慢慢算。

        过了片刻，蒙毅进殿，递交了李信的急奏，圈定了几处冒顿可能的落脚地，并且加派了人手，严防冒顿溜走。

        午时，皇帝设宴为蒙恬洗尘，席间蒙恬对扶苏低语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匈奴虽然全民皆兵，可要是没有准备的话，冻也能冻死他们。”

        嗯？这话有点儿意思，冒顿南下，肯定是做好了御寒的准备的，何来冻死之说？蒙恬这话，意有所指啊，扶苏会心一笑，最了解他心意的，非这位上将军莫属啊。

        而蒙毅说的就是另一番话了：“公子首次单独领兵，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失败也无所谓，毕竟冬季用兵本就是大忌，公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臣会知会各地，提前为公子划定地方扎好营帐，公子兵马一到，就会把大军抵达的消息散播出去，公子千乘之躯，万不可轻敌冒进。”李斯没领过兵，只是从另一个方面规劝道：“冒顿身为头曼长子，既然敢来，想必是有活着回到本部的信心，为防万一，当有方士随行，专责防备匈奴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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