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春风十里
        天气还是一般的晴朗，冯四觉得自己应该出门去，他有一件事情要做。

        过了晌午，等换好鞋子，他却也不着急。冯四听村里的长辈说，正午是不能去人避的地方的，怕是会被脏东西勾了魂魄。他们说的确切，邻村的二爷正当午时在瓜田里看西瓜，打东边来了两个精光的小男孩，他以为是来偷瓜的孩童便去驱赶，却受不住大太阳的炙烤口渴的难受，回到家跟人说了这事，嚷嚷着要端水来，喝完水就一命呜呼了。

        冯四有些害怕，尽管这只是大人用来哄骗人的小把戏，他却在正午再不出门了。

        好不容易熬过两个半钟，冯四揣了一把鸟笛往里庄赶去。鸟笛是新近买的，说是鸟笛，不过是一截粗制的塑料加一团棉花罢了，也难怪只要三角钱，一颗软糖也买不了，但这却是冯四压了十多年的心事。

        里庄只有几户人家，曾几何时，这里是村子的起源，可以想见高高的寨墙和拴在村口的黄牛。先人故去，墙倒屋塌，里庄成了冯家人迫切远离的地方。冯四却常来，一如他已故去的祖父一样。

        他想念他的祖父，同样想念和发小一起疯玩的日子。

        从学校花五角钱买来的鸟笛便是那段日子的新鲜物件，冯四爬到槐树上学着鸟叫的声音，树下的冯大，惊的摸不着头脑。他细细打量着，琢磨着，眼里满是羡慕，该是怎样的魔力能让一截塑料发出鸟叫。是年冯四八岁，冯大三十岁。

        村里人说冯大是傻子，他们一家都是。冯四知道，一个连话都说不清的人又怎么能驳斥他们的恶毒口齿呢？冯四开始自责了，原来他和一般人无异，都是幸灾乐祸的小人。

        冯大家的狼狗一直叫个不停，门框上的布袋里是他父亲的鹌鹑，外墙是几根木头堆得，看着摇摇欲坠，前门泥塑的屋顶也塌了，正如里庄的所有土屋一样。

        绕了一圈，冯四也没能下定决心，他打算回去了。

        阳光依旧美好，成片的油菜花迎面走来，在追了好大一会后，冯四终究是和冯大“偶遇”了。他向冯大的父亲问好，又说了些家常。冯大说不清话，却也能听得懂。那边的槐树是他刚移种的，并排种了四棵，还有那边的桐树，花椒树和楝树。

        冯大的父亲渴了便要他去找些水来，冯大蹒跚着去了，他走的很慢却也很快。

        他说自从自己病了以后，所有事情都是冯大来做，九年了，到现在一口饭也不能替着烧。冯四知道他是打过仗的人，自卫反击战的时候在猫儿洞挺过来的。家里的老娘没少替他流泪，好在把人给盼了回来。

        冯大穿着凉鞋迈着步子回来了，他去村口的小店里买了瓶矿泉水，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钟。

        冯大的父亲要去遛鸟，冯四便不再跟去了。他把兜里的鸟笛掏出来递给冯大，告诉他，放些清水就可以吹响。冯大细细打量着，琢磨着，试着吹了一声，时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槐树下。他擦擦手，小心翼翼地把其他鸟笛放进口袋陪他父亲奔南地去了。

        是年冯四二十岁，冯大四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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