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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说,小时候我住了三次医院。但是,我只记得两次,可能是最后两次。

        第二次住院,我印象中的第一次,父亲说,是费了好大波折。第一次住院,医生说我年纪太小风险太大,并且营养不良,便让我们回来了。等到医生约定的那个年龄,父亲便去医院跟医生约定手术事情,可是,去了三次才把这事儿办成。第一次医生理由,还是因为营养不良;第二次父亲去,医生说没有床位;直到第三次,父亲在得到病人“指导”后,才知道,我迟迟不能住院,最主要是,没有给主治医生礼物。那时医院正流行收礼。我们家穷,我手术又拖了些时日,拖到不能再拖时候,父亲想法子,弄了两箱苹果,给那医生送去,过了三天医生通知我们说有床位了。于是父亲带着我先住进了医院。第二天就要手术了,可手术费还没有着落。筹钱时间只有一下午。父亲跟母亲下了“军令状”,务必借到多少多少钱,在明天早晨几点几点赶到医院。那天中午母亲就没吃饭,东奔西走。她在自己最害怕的黑夜里独自奔走……最后我还是顺利被推进了手术室。

        我不记得上面那些事儿,可我记得那两箱苹果。

        一箱苹果,是大姨家给的。当时大姨家种了几棵苹果树。大姨把树上熟得最好苹果全摘下来,也只是凑够了满满一纸箱。父亲感觉这箱苹果送礼太少,便带着我去集市上又买了箱。可买的那箱苹果,没有大姨家那箱苹果好。大姨家苹果,又红又大,香喷喷的。当时我盯着大姨家那箱苹果,馋得口水直流。父亲便从那箱中,挑了个最青的,最小的,而且还有点伤痕苹果,借了人家刀子,削给我吃。削下来的皮,父亲放在自己嘴里又嚼一遍,给我吃剩下的苹果核,他也舍不得扔,收拾得很干净……

        小孩子嘴馋。我吃过那个苹果后,很不解馋,又望着那两箱苹果眼巴巴了。我记得父亲当时说,儿啊,别吃了,这是给人家的,再吃就送不出手了,到时做不了手术就麻烦了。当时我心里只是想,做不了手术就做不了呗,只要能让我吃这两箱苹果。

        第二天一早,父亲就把我垂涎欲滴的两箱苹果带走了。我做手术医院在兖州,那里离着我们家七八十公里路程。父亲为了省钱,骑着自行车去医院,到那,医生已经中午下班了。父亲就在医院门口等,午饭只吃了点自带的馍馍(馒头)。可等医院上班时,父亲就傻眼了,人家说我那个主治医生已调走了,医院又重新安排了个实习医生。于是,父亲就将那两箱苹果送给了实习医生。父亲回来后,还担心这两箱苹果不管事儿,可幸运的是,年轻医生到底没有老医生架子,三天后就通知父亲,让我去住院。

        我记得动手术那天的事儿,记得那天的恐惧。护士从母亲怀里把我抱走后,我就开始大哭,哭着要妈妈,因为那时我隐约明白要手术了。我不想。可无论我怎么哭,母亲还是“狠心”把我交给了护士。那刻,我无助得只剩下哭。

        女护士不苟言笑,脱了我鞋子,让我站在冰冷的铁皮上——后来才知道那叫磅秤,上面还落下了个杆卡在我头上,一同测量后,医生将我抱上了手术台。那时我吭吭哧哧,脸上挂着泪珠,已经哭不出来了。

        但我记得,那医生说,不要害怕,一点也不痛,还让我乖点张开嘴。那刻我像是被施加魔法,竟然乖乖张开了嘴。只见医生拿过球状东西,红红的,其上还有个长长嘴儿,在盘子里弄了下,然后放我口中捏了下。顿时,我感觉好苦。我以为那是毒药,喝了就会死人,于是心里默默念着,千万不能喝下去,不能喝下去,张着嘴,拼命将液体留在口中。可那东西越来越苦,我的眼皮也越来越沉……

        醒来的时候,我手术已经做完了。手术后的疼痛已经不记得了。每次爸妈问起手术室里的事儿,说到这节时,我便跟他们说:

        “反正,那医生拿了个蛋蛋,在我嘴里弄了下,感觉很苦,后面事儿就不知道了。”

        爸妈面面相觑,有些不解,只说:

        “你记错了吧,反正,这话别出去说。”

        “肯定没错,蛋蛋,我拳头大小,怎么不能说了?”

        “嘘……”

        直到有天我学了化学,才知道,那个蛋蛋叫洗耳球。

        第三次住院,我就记得更清楚了。住院前,医生提醒父亲说,我还是营养不良得厉害,在第三次手术前,尽量改善这种状况,以降低手术风险。可家里穷得连菜吃不上,上次手术又欠下了不少债,我还是手脚骨棒和肋骨尽显,瘦的跟个猴儿似的。第三次手术前,父亲临时抱佛脚,嘱咐母亲去集市上给我买鸡蛋,临时补充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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