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老鳖
        郭长乐一生引以为傲的有三样本事，一是游泳，二是长了一双鳖眼，三是打鳖枪的本事。

        游泳的本事，据郭长乐自己说，他年轻的时候能憋一口气在大河南岸北岸游两个来回。这一点鸿飞没见过，因为鸿飞认识郭长乐的时候，郭长乐已经不下水游泳了，鸿飞问原因，郭长乐说：“前几年在河里游泳的时候，被一个水猴子拉了脚差点淹死，从此就不敢下水了。”。

        鸿飞没见过郭长乐游泳的本事，却亲眼见过他另两样本事。这两样本事其实也算是一回事，就是捉老鳖的本事。

        捉老鳖先决条件就是要有一双鳖眼，这是鸿飞村子的土话，说白了就是要能认出鳖路，鳖窝。只有先看准了这两点后面才能说捉，要不然面对滔滔大河，你根本无从下手。而且鳖眼还分干眼和水眼两种，干眼是说在大河滩涂浅滩，小水洼中能找到老鳖的藏身之处。水眼是在流淌的大河中能在一瞬发现视力所及范围内从河底出来换气的老鳖。

        相对而言，干眼多数凭借的是经验，例如分辨那些是老鳖在泥滩上爬行的痕迹，那些是老鳖窝里留的出气空，那些是老鳖用爪子刨的土等等，这些说来都是可以学习的，也是很多老渔民都有的技能。而水眼就完全不同了，这完全是拼天赋目力是学不来的本事，大河两岸有这本事的人，鸿飞知道的也就只有郭长乐一人。

        不是说这水中的老鳖只有郭长乐一人能看见，而是这看见了还要能捉住才算，这就要和他另一个技能——打鳖枪联系到一起了。

        水中的老鳖就算被人看见，如果你乘船或者游泳过去肯定是捉不住了，只有用鳖枪打才能捉到。鳖枪和鱼竿长的很像，构造也差不多，都是一根伸缩杆子，一个鱼线咕噜，前面是钩和配重。最大的不同就在钩子，一根鳖枪一般前面有四五个鳖钩，每一个鳖钩都像是由两个鱼钩连在一似组成的，就像张开的钳子一样，这样设计就是为了能有更大的把握勾住老鳖的身子。

        之所以这两样算是郭长乐最自豪的本事，是因为郭长乐只要一挥杆子，不说次次都能拉上一个老鳖，十次也得中8次，这成功的几率在大河两岸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这一点是渔民们都公认的。

        但仅凭着三样本事，还不足以让郭长乐拥有老鳖这个外号，因为类似这种简单明了又带有行业意味的外号在鸿飞所在的小镇来说具有及其特殊的意义。这意义里最起码包含有尊敬，赞赏，无可替代的寓意，至少是对他行业领头资格的认证。就像在北方很多小镇里都有的某铁匠，某裁缝，某屠户，某剃头等等，诸如此类。老鳖的外号在河岸边以打渔为生的人口里，就和这些是一样概念。特别是现在经济条件好了，不少城市人又特别迷信野生老鳖对男人夸张的滋补作用，所以老鳖就越来越被重视，那老鳖的外号就更显尊贵了，就像一个名牌，变的越来越值钱了。甚至在老郭出来前，为这个老鳖的外号还展开了一番争斗，例如有河东村李老鳖，河湾村王老鳖，河石村杨老鳖。。。最后到了郭长乐出来时，这些各村的老鳖都没人再叫了。老鳖只剩下了一个郭老鳖，再最后连郭字都省了，老鳖就成了郭长乐独家所有。

        郭长乐能夺取这个称呼的原因一直到现在还在小镇里流传着，特别是在渔民圈子里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而鸿飞比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的更清楚，而且还知道其中一起旁人不知道的内情。他能知道这些是因为郭长乐和鸿飞的爸黑蛋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一直到现在都还是最好的兄弟。

        鸿飞从没有对旁人提起过这事，只是对方丽说过，之所以对方丽说，是因为郭长乐在鸿飞生病和做手术的时候给黑蛋拿了两次钱，一次比一次多，更是在鸿飞和方丽结婚的时候送了两只野生老鳖作为贺礼，当时的野生老鳖普通大小的都得几百块了，而郭长乐送的都不小，鸿飞全家都很感激，方丽在知道了这老鳖的价值后就专门问了鸿飞关于郭长乐的事，鸿飞就说了。

        鸿飞说：

        “老鳖叔之所以这么厉害，这么出名，原因就是他把老鳖卖出了从来没有过的高价。而且他还创了一个新行业。”。

        高价的故事，流传的是就在前几年，老郭像往常一样在大河退水后的泥滩里找老鳖，一直找到天都黑了，也只抓到了一两只。老郭心里有事，想着自己儿子娶媳妇，女方开的彩礼钱，就没有回家，打开矿灯继续找，一直找到后半夜，也才又捉了一两只。老郭穿着长筒胶鞋在胶泥里已经走了快十个小时了，已经没了力气，就准备回家。他走到岸边，选了一个干的地方坐下，准备抽根烟歇歇然后拿身旁的树枝石块把胶鞋上粘的泥刮干净了就走。可就在他吸烟时，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如小孩用嘴喷水的噗噗声，然后是一两声如大牲口喘气的声音。

        在深更半夜，荒芜人烟，除了惨白的月光外，连风都睡觉的野外这声音被老郭听的一清二楚。老郭顿时就停止了所有动作，连呼吸都停止了，只用耳朵。他在用耳朵辨认方向。他一早就判断出这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响了，是老鳖，还是个大老鳖。

        在老郭嘴里的烟一明一暗后，老郭动了。他辨认出了方向，他把矿灯角度调低，把烟往地上一按，用最轻的脚步，一步一步的往声音发出的地方过去了。对了，他带来的用来放老鳖的编织袋他放在了休息的地方，手里只拿了一个鱼叉，这鱼叉其实不是用来叉老鳖和鱼的，最主要是用来防蛇和探河滩地泥土的松软程度的。

        老郭走的很慢，除了自己为了怕声响太大故意放慢脚步外，更主要的原因还是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是老郭都还没探过的河滩深处，那地方泥更软更滑，有些地方看似表面长着小草但在月光下泛着水光，那里还分布着更密集的不知深浅的大小水洼，还有高高低低的芦苇。老郭走出了几十米，才认出这里。老郭知道这里，但说不出是在哪里，之所以说不出是因为这里还没有名字，没有名字是因为这里以前是水底，只是今年上游新建水库储水，才显露出来。

        老郭越走越不想走，越走越不敢走，特别是在那老鳖没动静的时候。但那老鳖好像在玩弄老郭，越是在老郭马上就准备放弃的时候，那畜生就发出更大的声音。

        就好像鬼故事里一个看守宝藏额精怪在引诱贪心的人一般。老郭本来胆子不是很大，但一想到儿子因为彩礼看自己时不满眼神，和自己老伴因彩礼唉声叹气的样子，就壮起胆子继续往河滩深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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