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娃传（五十七）
        我们一家围在小方桌上吃早饭。二军哥推门喊开了，“姨。把你屋的方桌让我拿走。”我拿着热红芋刚要吃，问他干撒？他说：“要杀猪，正月初二我建军哥结婚。我大让借你家方桌用一下。”

        我妈边喝糁子边说我这桌子新，要不借别人的去。

        二军脸一下就红了，嘴里嘟囔着转身就走了。

        我妈说：“这娃就是个瓜子娃。人家正吃饭就要抬桌子。再说杀猪借旧桌子用嘛。”我觉得也不好，但又讲不出什么来。

        三伯气呼呼的冲进屋来：“我就说老碎家的啊，咱两家关系好着呢啊。我给娃结个婚，年前杀猪借你家个桌子你还不借啊。咱们都是没出五服的，亲着呢。别人嫌我穷，你这当媳妇的还是......”

        我妈赶紧解释：“三哥呀，我咋会不借呢？这不是我们正吃饭嘛。”

        三伯说：“就喝个糁子嘛，讲究个撒？把碗都端起。”说着就把小方桌上的东西挪开，不管我们还吃不吃饭，双手搬起桌子扛到肩上摇摇晃晃的出了门。

        门外传来一阵阵猪歇息底里的哭喊声，凄惨的让人毛骨悚然。建建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叫我“......哥，哥，猪跑了。猪跑了。快快，撵猪走。”我急忙跑出去，远远看见一头黑乎乎的肥猪发疯般从三伯家的跑过来，三伯失态边跑边喊“挡住。挡住。”

        建建冲上去伸手去抓猪的耳朵，那猪一闪，把建建闪了了趔贴。我伸脚去挡，猪嗷嗷叫着冲过来，拱了我一腿的泥巴。我两个翻身去撵，猪腆着大肚子，摔开四条短腿喘着粗气哼哼叽叽着向前跑。

        邻居们嘻嘻笑着看着我们在门口撵猪，有人端着饭碗用筷子指点方向，有人抽着烟故意笑话三伯养的猪有灵性，有人赶过来帮忙从侧面截猪.......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恐惧、愤怒、狂躁已经使猪变得疯狂无比：浩浩用铁锨打了它的头，它狂叫着扑上去把浩浩拱倒了；三毛媳妇用泔水盆泼它，它发疯般冲进三毛家，撞倒门口的玉米架；它张开满嘴的獠牙吓得碎毛蛋哇哇大哭，尿了一地；它拉断了思君媳妇的晾衣绳，弄脏了人家的确良裤子.......

        猪狂奔到了村外，我们就撵到村外。它看着我们用自己的语言向我们控诉着自己的愤怒，我们象猎人一样看着它。冬日的阳光暖暖的照在田野上，秦岭山脉隐隐约约的横在眼前，枯黄的白杨树上有几只麻雀唧唧咋咋的讲着自己的快乐。

        建建抹着汗水说：“叫个撒。***。”

        二军拿着钩子跑过来：“这猪*的还跑呀。看我不钩住它。让它过年还不高兴？”

        建建说“猪还过年？我咋不知道？”

        二军说：“你咋不知道？每年给猪洗澡拔毛，吹得白白胖胖的就像过年一样，赵师每年就这么说。”

        “赵师是杀猪的。”我问二军，“就是屠夫嘛，鲁提辖称杀猪的镇关西为郑屠，赵师应该叫赵屠才对呀，啊。”

        二军说：“你是念书娃，还文绉绉的。”

        建建猛然叫起来：“呀，猪趴下了。”果然那猪四肢发抖，前腿晃动了几下，两条后腿一下就弯了下去。我们高兴的围上去，猪四肢颤抖，痛苦的喘着粗气口吐白沫，眼含泪水无助的望着我们.....

        三伯带着几个壮汉用绳子捆了肥猪，半晌抬不动，就叫二军回去拉架子车。我说“三伯，这猪养了多长时间了？”他说快一年了。在二月二会上买的碎猪娃。伯用背篓背回来的啊。天天给喂食，捉蚤子，跟我娃一样啊。三伯说着蹲下去用手搔着猪的脖子，猪哼哼着快乐的呻吟起来。三伯把旱烟锅在地上弹了一下，继续搔着猪的全身，“娃呀，别生气，我也不想让你死啊。你别跑啊。过年了，建军要结婚，亲戚要来，咱这要待客么，没办法呀，你不要跑啊，你不要怨我心狠啊。你快去投胎，下辈子就不当猪了，这是你的福分，一年咧，没让你吃好睡好.......你也该享福了。我叫赵师让你舒服不受罪的啊。”三伯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二军说“大，杀个猪，你哭撒？”

        建建说：“我三伯整天和猪说话呢。我三伯能听懂猪说话啊。”

        二军生气的说：“走走，瓜不叽叽。那你说猪刚说撒啦？”

        三伯说：“猪说他不跑了。”然后冲二军说“把架子车拉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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