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章 倾我一生一世念，来如飞花散似烟（下）
        “当年的那个孩子莫非是雅兰，那雅兰的妹妹？”见店家一时停下话来，孟浩又接着问。

        “那孩子是雅兰没错。回来后没到一年的时间，她王婶便又生了个丫头。这俩孩子从小就惹人疼，生的和她王婶一样标致，年龄又差不多大，就和一对双胞胎一样。”

        这位店主后来的话还很长，象在写一部一样，然孟浩只想知道雅兰的妹妹到底去哪里，她们的家为何又沦落到这般光景。店主通过个来小时的介绍，终于让孟浩明白。原来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自从有了第二个孩子，雅兰的父母更加恩爱。雅兰的养父性情温厚，人也和善，对雅兰视如己出，把两个可爱美丽的女儿视若掌上明珠。夫妻二人齐心协力操持着这个家，生活虽不富足，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一家人甚是和睦，其乐融融的让人羡慕。然，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她们姐妹俩长到十二三岁时，妹妹雅慧得了种奇怪的病。两个大人带着孩子四处求医，却怎么也找不到病因。正在一家人一筹莫展时，一个人出现了。这人便是当年抛弃了雅兰的母亲而出国的那个始乱终弃的人。当年这人在出国前便和某领导的女儿结婚了。在他出国后，那个千金小姐也随后跟了过去。没过几年，由于性格不和，加上女人一直不生养，便离了婚。离婚后不到一年，他又娶了个新加坡女人。这个女子虽美丽贤淑，但也没生下一儿半女。当他听说前妻再婚后生子，他就偷偷地到医院进行检查，才知自己已不能生育。于是便想起自己当年曾让一个女人怀孕的事。后来，通过千方百计的打听，他得知这个女人已把孩子给生了下来。又不知通过什么途径，他得知雅兰母亲现在的住址，便回到国内来找自己的女儿。

        一天傍晚，小镇上出现了一位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他向人们打听着雅兰的母亲的家。从那天开始，每到傍晚炊烟四起的时刻，便有位中年男人在雅兰家门口附近徘徊。终于有一天，一个瘦瘦的小姑娘跃入这位中年男人的视线，只是一眼，他便认定那是自己的骨肉。因为在他眼里：小女孩清秀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他自己当年爱的发狂的女人的缩影。只是这个小女孩面色发黄，营养不良，看上去病怏怏的，着实让人心疼。他不由得在心里骂自己，骂自己真不是人。

        “如果当年不是自己抛弃了她们母女，自己也不会象现在这样骨肉分离；如果不是自己当年抛弃了她们，女儿也不会象现在这般惹人心疼。想来她们的日子一定过的不好，要不自己的女儿怎会如此面黄肌瘦。我一定要把女儿带走，无论如何。”他这样想。

        原本他只是想看看自己的骨肉，然后就悄悄地离开，因为他自己实在是没有脸再见故人。可此时，他却改变了主意，女儿是那样的惹人疼爱，只是一眼便再难割舍。

        就这样他想办法把雅兰的母亲约了出来。虽千般悔恨万般忏悔，到最后也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带走他自己的女儿。雅兰的母亲得知他想带走女儿雅慧，她又气又恼，心如针扎。尽管眼前的这个人一再许诺给女儿最好的生活和教育，可雅兰的母亲怎舍得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就这样送给别人，那简直是在她身上割肉。

        经过几天的思想斗争，静下心来的她最终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小女儿送走。这其中原因只有雅兰的母亲知道。关于雅慧的出生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是：他是王父的亲生女儿。另一个版本是：父亲不祥，雅慧是王母在疯了的那段时间被人欺负而生下的。而实际上按逻辑关系，应该是第二种情况，不然父母怎会舍得将自己的亲生骨肉送人。夜里睡不着时，王母在做思想斗争，想想也是，雅兰虽是那个负心人的亲生女儿，但她好好的，可雅慧这个苦命的孩子，虽然不缺父爱，但真不知这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虽然现在没人知道（除了自己的丈夫外），没有人提起，可万一那一天孩子知道了，问起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她又该如何回答，更何况这孩子还有一身治不好的病。于是心一横，他不是认定雅慧是自己的女儿吗？那就让他带走。

        那几天，雅兰的母亲思绪混乱，平静的生活由于某人的到来再次掀起波澜。往事历历在目：“当年在自己疯了那段时间，被坏人欺负，便有了雅慧。当病好了清醒后，得知自己又怀孕了，便要打掉个这孩子。王军（王军是雅兰的养父，也就是雅兰母亲后来所嫁的那个人。）却怎么也不让自己打掉，说什么好歹也是条人命，还说他会照顾她们一辈子。”雅兰的母亲当年就这样带着一个，怀着一个嫁给了王父。二人结婚后便来到了这座江南小镇，王父的家乡。八个月后生下了雅慧这个讨债鬼。小的时候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着，长大了，孩子懂事了也省事了，却又得这病。

        雅兰的母亲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个孩子是多余的。“与其跟着自己受罪，甚至没有命，还不如就让这个没良心的人领了去；与其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痛苦，每天被病情折磨着，还不如就让他带走。那样对于孩子来说也许是件好事；也许外国的医术高明，说不定就把孩子的病给医好了；也许这就是她的命；也许自己命中注定就不该有她。这个没良心的不说了吗：他有条件，能把她医好。”主意一定，任凭丈夫怎样劝说，都无济于事。

        那时的雅兰已上初中，住在学校里，这一切，她都无从知道。当她从学校里回来时，妹妹已被领走。看不到妹妹的雅兰还哭了一大场。一年后，国外来信，还有妹妹的照片，妹妹长高了，病也好了，照片上的妹妹白里透红。再后来直到雅兰上了大学，她和妹妹才取得了联系。所有这些，雅兰从未向孟浩提起过，只知道她有个妹妹在国外留学，而不知她的妹妹早已被他亲生父亲带到国外定居。

        “现下家里只剩下他王婶一个人，而她又疯了，整天只知道喊着自己女儿雅兰的名字。而她们家所发生的这一切，万里之外的妹妹怎知。”

        “期初的时候病情还轻，还知道吃喝，而近来却越来越严重了。有时候几天不吃不喝。平时邻里相互照应着，到现在这个光景，可如何是好。”好心的店主不断的摇头，不断的叹息。

        “真可怜呢。也没个近人，谁也不知道她王婶出生在那，只知道她从小就没了父母。”听到这些孟浩心里更不是滋味。当孟浩走进雅兰的家，看到雅兰的母亲时，他的心只有疼痛。孟浩从雅兰的母亲这个中年妇女身上看到了许多雅兰的影子。也就是这些影子让他从见到老人的那一刻，心就再也放不下。他决定要把这可怜的老人带走，他决定要替雅兰守护着她。于是孟浩就联系朋友，在朋友的帮助下联系了那家精神病医院（也就是今天我们所去的那家医院）。后来又在这家医院的协助下，把雅兰的母亲接到了这里。当然这一切都瞒着肖倩。

        浩哥还沉浸在往事里。雨也越下越大，上天听了这样的故事也开始悲悯起来。人那，天生我，我不由命。此刻我的心沉沉的，这悲悯的故事让我忘了刚才的恼怒，更忘了我们还在雨中，还在路上。我的眼里早已浸满了泪，和着雨水冲击着我清醒而又错乱的思绪。

        “丫头，哥今天不该带你来，更不该对你讲这些，你这么年轻，这么单纯，真不该让你知道这些，然......”

        “没事，说出来吧，说出来哥的心中就好受些。”

        “唉，命，也许这就是命。”

        我知道我的话是那样苍白无力，可我又能说些什么。其实这劝人的话连自己都不会相信，因为我从不认为命。也许那时还是年轻，不输的劲使我从不会向命运底头，更何况还坚信只要努力就能改变命运。可是听了这忧伤的故事，内心却不得不承认也许人的命运是不尽相同的。有些人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而有的人天生就命途多舛。

        我和浩哥默默地向车子走去，默默地离开了那个雨夜，离开了那个悲伤的故事。对我而言那只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明天也许就会忘记，而浩哥却是刻在心里，恐怕这一辈子都不曾抹掉。常情的人总是把爱给了一个人后，就难以再给其他的人，因为在他们的世界观里，爱的执着，爱的毫无保留，爱的倾尽所有。那一刻我仿佛一下明白了哥的心。而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固执地坚信我爱他，我就能给他幸福。可谁人不知，真正的爱情是相互成全，是心心相印，是惺惺相惜，而不是一厢情愿地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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