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舅舅 (1 / 3)
        舅舅

        舅舅在今年三月走了。舅舅活着时，我常常想他对我不好的地方，对他对我好的地方全记不起了。当舅舅突然走了以后，我竟为舅舅难过地哭起来了，当时一面听着秦腔音乐，一下子把思乡的情绪一下子打开，在心中看见了舅舅对我关心的一件又一件的细节。

        我小的时候，有一天，舅舅从关中来到我家来，送给我了一件蓝色的上衣，扣子是按扣的，我穿在了身上，变得蓝天一样地透明透亮了，有一回到地里干活时，队里一位苏家的女孩子，看见我穿了一件好看的衣服，对我说：“梦想穿得像个城市里的人一样，”我听了以后，感到极开心。

        舅舅住在关中平原，他本来是住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一个叫白杨店的村子，舅舅的父母亲走得早，舅舅长大到了结婚年纪，在当地穷得找不到媳妇，经人介绍去了关中大荔县一个叫白马玉的村子里，上女方的家里招了人，那里的人有粮吃，比我们山里边强一些，我就想到舅舅那里去看一回，有一回偷了家里大人十五元钱，就第一回从家乡坐上汽车，到了舅舅那里去了一回。

        在舅舅家里呆了一个多月，每天给舅舅家拾柴。我一到舅舅家里，舅舅就给我扯了做一身上下衣服的蓝布，妗子用她家的缝纫机给我做好的，当我穿在身上时，感到我一下子变得美了起来。

        又一回，我到了舅舅家里，那时我感到是我的一生中是最困难的一段，我是到了山穷水尽没有一点办法的时候，在山里连饭也吃不饱，一心想到外边去。我到了舅舅家，给舅舅说了我的情况，我是想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舅舅说：“那里都一样，你就在老家，比到外边还要好！我现在才体会到了离家人的可怜。”我心里是无论如何不能听舅舅的话，是一定要到外边去闯！舅舅对于我要到外地去的想法不支持。当我从舅舅家走时，我已经从舅舅家走了有五六里路了，舅舅忽然骑着自行车把我追上来了。舅舅到了我近前时停下了自行车，我也不知道舅舅来对我还是有些什么好处来，给我了一百斤陕西省粮票，这在当时可是宝贝一样的东西，用它可以去国家粮站买面粉的，我就一下子从舅舅的手中接住了。

        记得在我十二三岁时，当时我正是对学习吹笛子感兴趣，有一回舅舅从关中回来，就给我带回了十多根笛子，是装在一个盒子里的给我的。我曾经想过我要是有十多根不同调的笛子就好了，心是这样想的，舅舅到了我家，果然就为我买了十多根不同调的笛子，这在当时，对于我是一件多么大的喜事啊！我用过舅舅给我的笛子，在大队剧团吹过秦腔伴奏，通过这把笛子，让我站在大队剧团的乐队里，体会到了了秦腔音乐中多少悲喜的感情啊！让我对演戏院的舞台表现的人生有了一个了解，这一切中都与舅舅送给我的笛子有关，这一根很小的笛子乐器，竟能通天通地，把我引向了一个人生快乐充满着想象的世界中去。

        舅舅还能鼓励我学习吹笛子的兴趣。记得有一天天黑了，舅舅要回到他的老家白杨店去。当我和舅舅走到了白杨店街头时，听到了南边中学院子里传出来有人拉秦腔板胡的乐曲声音，我当时正带着笛子就装在裤叉子里边。这是一个夏天的晚上，在我前的面前以北是一条公路，公路是在大山的下边，公路和大山像是长跑的运动员一样，在向前奋力地跑着，还能听见南边不远的大山以下，有一条曲曲折折的丹江河，正在很有激情地向前动着。月亮把它的纯洁的清辉，洒在了山上公路上和丹江河水中，这时候，这一切都变得如此安静。舅舅也听到了南边中学里传出来的秦腔音乐声。舅舅对我说：“你能用笛子吹秦腔，跟他的板胡声能合在一起吗？”我说：“行！”舅舅对我说：“你吹，我听看对不对？”我就一下子吹了起来，这是一个很远的地方，我竟吹得没有一个错音，和这个我并没有见过面的朋友拉的板胡声是一样，合上了，舅舅当下感觉到我吹对了，那脸上高兴的笑容，就像一朵灿开了的山花一样。

        到了80年代，舅舅不想在山外边住了，他回到他的老家白杨店街上住了。过年时，我和爱人去舅舅家给舅舅拜年，到了舅舅的家里，舅舅见到了我和爱人的来到，脸上总是笑逐颜开的样子。妗子当时从山外还没有回来，舅舅就为我和爱人做饭，他坐在灶门口，一手拉着风箱的杆子，一下一下地拉着，灶里边的火苗红红的，呼呼地很有力量。舅舅炒了十多个鸡蛋，还有别的小菜等，做了好几样子，摆在了一张小桌子上，还拿来了红葡萄酒。我以为这是在舅舅的家里，渴酒吃菜，大大方方，一点儿没有作假，鸡蛋也给吃了不少。后来我妈对我说：“你舅舅对我说，我是为了招待英子吃的，梦想不知道啥，他把我的酒渴了很多，鸡蛋也吃了很多，你看这娃咋是这样？”我听了以后心想：我这亲舅舅真的是看不起我！现在想起来了，他叫我爱人吃也不是对我的关心一样吗？因为我爱人是外地人，外来的都是好的，舅舅总认为人家是外地的，到咱这地方能不能过得下去，表现了很大的关心。

        说起来，舅舅这个人也是有一定社交能力的。八四年，我和爱人从音乐学院自费学习毕业以后，回到了老家，总想在老家的县城，找个与音乐方面的工作也行，舅舅通过人找关系，地区剧团，地区艺术馆好多的单位，要当临时工行，但在这里转正是很难的。舅舅有一回在火车上，无意听到了一个县里要音乐方面的人才。是一位中年女同志说给另外一个女同志听的信息。舅舅听到了，立即把我和爱人的情况给这位中年女同志说了，留下了联系地址。这位中年女同志回去到了她们的县里以后，正好这一年过年时，县长和县里的文化局长给她拜年，中年女同志说了我和爱人的事，县长一下子就答应了同意我们来这个县城里工作，我安排在县文化馆搞音乐工作，爱人安排在县里一中当音乐教师。奇迹就这样来到了，我记得是八五年刚一过了年，我收到了这个县里发来的信，接到信以后，就来到了这个县里。在这个县里干了半年以后，得知湖北一个城市正在招聘各方面人才，我们后来又闯到这个城市。

        经过了一段很长人生的奋斗，对于我和爱人想到城市里找工作，这真是一件天方夜谭的梦想了，梦想是可以成真的，我和爱人来到了这个城市成了一名正式的教师，想想，这中间有舅舅对我的关心里边，但舅舅活着时我是忘记了。

        我在80年代初在音乐学院学习完全是自费的，并不是我很有钱才这样做的，而是一学期一学期克服困难宁坚持学习。舅舅说他每月给我寄些二十元钱的生活费，但到底没有这样做。我知道舅舅还是很会想办法的人，他是一个很会挣钱的人，当舅舅说了给我每月寄钱的事我是盼望了很久的，可舅舅后来没有为我寄上一分钱。我在音乐学院学习完了后，心想：舅舅对我是这样狠啊！那我以后也不能认他的，但我并没有这样做的，和舅舅的来往的是很多的，而且舅舅总是在为我和爱人的工作的事给想办法，但内心里对舅舅是很不满意的。因为舅舅在我人生最困难的时候，没有给我寄一分钱，在他活着时，只想到他这个，连他对我的许多好处也忘得一干二净了。舅舅走了以后，我哭了，是发自内心的哭声，细想了一下，我从小以来，舅舅给了我多少的好处啊！

        舅舅年龄并不大，他真有本事，养活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子，孩子长大了，成了家，他的性格是一个说话极伤害孩子的人，他的小孩子没有一个喜欢他的。会挣钱时，盖上了楼房，可后来一点也挣不下钱了，到医院当了一名临时工，看大门的临时工，每月三百元钱，有一天晚上也不知得的啥病，就死在了县上医院的大门里边，安葬费是医院给的儿子女子没有花为他她的父样花上一分钱。作为舅舅为了他的孩子们，受了多少苦！给他的儿子取媳妇盖楼房花钱，可是到了最后，他竟是这样可怜！

        舅舅的儿女们没有一个喜欢他，我也是不喜欢他的。我给他些钱，三五百元钱我也能给得起他的，但想他是一个不缺钱的人，会挣钱的人，在舅舅活着时，没有给过他一分钱过，还主要是心里对他有意见。当得知舅舅突然走了以后，才突然一下子想起了他曾给过我的许多的好处来。这给了我一个很大的启发，是我明白了我要常常去想无论亲戚还是社会上的朋友，还是身边的同志，多想想给予我的好的地方，这可能是一个人做人应有的基本态度。

        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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