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前尘
        “若真师弟，别来无恙啊”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却让为首的若真僧人感到一阵强烈的寒意，如坠冰窖。他的手竟都有些微微颤抖，记忆里都那个模糊的身影与眼前之人慢慢重合，逐渐变得清晰。

        没错了，就是他，一切也都解释地通了，年纪轻轻就能施展佛门秘术般若心钟，难怪独自一人走上云龙寺也神色坦然自若。因为是他啊，早在几年之前，他便敢和整个云龙寺做对，敢和天下佛门做对，又怎么会对一个小小的分寺有畏惧之心呢？

        那个曾经无比耀眼的他啊，耀眼地令人羡慕甚至是深深的嫉妒。凭什么他就能被所有人看好，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下一任云龙寺方丈，被人尊称为佛子，所有同辈也都围在他身边阿谀奉承。没有一个人在意过他，他们眼里就只有若尘，从来没有过他若真。他承认，他若真是没有他若尘优秀，没有那般连天都会嫉妒的资质，可他也在努力啊，可他的努力没有一个人在意，换来的只有一群人的冷嘲热讽，就蝼蚁还妄想与皓月争辉。

        无情的奚落，难以触及的愿望，他卑微到了尘土里，只能窝藏在角落，看着众星捧月的若尘将他甩得越来越远，连追逐的勇气都不给人留下。开始他对于若尘师兄，真的只有羡慕和期望，他也和大多数人一样，想看着若尘师兄一步步登上那至高的位置，想亲眼见证一代佛陀的诞生。可渐渐地，那种羡慕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之下，逐渐变为浓浓的恨意，他无时无刻不在心吼道：“凭什么？凭什么他那么优秀？凭什么他就要受人打压？”他不甘心！

        终于，老天还是站在他若真这边的。佛子若尘，离经叛道，从此逐出云龙寺，不得再踏入云龙寺半步。在他看来，若尘真的是愚蠢至极啊，非要和长老们争论什么佛门真谛，人性伦理。就不能放下他那高贵的身段，和他们一样，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不行吗，久而久之不也就习惯了。就偏偏要用一世前程，去搏那几乎不可能的希望。

        可笑至极，那些早已沉醉在光怪陆离的俗世中的人，又怎么会听他一个弟子的话，因为他而放弃自己的逍遥权力？一个佛子而已，对于他们来说，可有可无罢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佛子，最终还是跌下来神坛，没有人再追捧他。反之所有人都在唾弃他。他若真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那个孤零零的跪在殿前的若尘，那个被所有人孤立的身影。那么可悲，就像曾经的他，以至于他都对之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可那细微的同情，又怎么抵得过他日日夜夜积累的恨意。当若尘跪在大殿前的那刻，他笑了，笑出了声，多少年他都没有像当时那样笑过了，那时的他以为，他若真从此可以永远将他若尘踩在脚下，他若真终究还是赢了。即使他现在被发配到这偏远的一个小分寺，他还是没有觉得特别失落，因为他始终记得，有一个人比他更惨。

        可今天，他感到了恐惧。若尘回来了，那个曾经将他踩在脚底，狠狠蹂躏的那个人重新站到了他面前。将他的美好幻想击打的粉碎，彻彻底底，不留余地。

        没错，还是那种熟悉的感觉，没有丝毫改变，那种一看到若尘他就浑身颤栗的感觉。那个人就算离开了云龙寺，也还不是他能够去追逐的。没了佛子的地位，他还是那个整个佛门都为之赞叹的天才啊。也可笑，他若真一直都躲藏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麻痹情感。

        若尘也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般若心钟笼罩在四周。他微微一笑，脚步往前一踏，心钟开始向外漫延，消散。伴此同时的是那群围攻他的僧人也全部被震开而去。

        若尘走到若真面前，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若真此刻已经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若尘……师兄。”若真勉强道。

        若尘轻叹一声，道：“何必走到今天这一步，佛，真的是这样吗？”若尘抬头，似在回忆：“当初的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啊，那个不断努力的少年，一步步向前攀爬，无论其他人的流言蜚语。一心只为心中佛法。”

        若真明显征了一下，原来，自己的努力其实有人在意，那个自己仰望着的佛子也还低头看着自己。可事到如今，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于是他强压下心中的波动，狠声道：“别自以为是了，那不过是我做给别人看的，真正的我就是眼前这个样子，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说完，又细细的理了理身上那件僧袍边角的褶皱，道：“动手吧！”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映照在大殿门前，晚霞千里，驻留在这片幽空。若尘推开殿门，品味这自然之美。

        一切都结束了，若真死了，这云龙寺也将名存实亡。踩着光影，若尘离开了，继续他的路途。继续做他的佛。

        殿内，若真端坐在佛像之前，就好像仅仅是入定，他的嘴角，还透露着丝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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