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天生注定
        茝媖极目四望，见海上风平浪静，海鸟纷飞，天与海虽是不同的蓝色，但都极是悦目，阳光照在沙滩上暖暖的，不由心中大畅，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个地方真不错，你住在这里，避开世间烦扰，就是天天发呆，也是好的。”

        桀骜笑道：“自我离开重霄宫下山，流落了好长时间才找到这个地方。不过要想避开世间的烦心事，哪有那么容易。现在仙界之中，还有不少人要找我呢。”

        茝媖问道：“仙界的人为什么要找你？我听你说过他们要打你内丹的主意，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是因为你的那股力量吗？如果你落到他们手里，他们会怎么对你？”

        桀骜笑了笑，茝媖自觉有些冒失发问，忙道：“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如果不想说，也不必告诉我。”桀骜道：“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仙界的人都说我是怪物，就是因为我天生命格古怪。当年我入师门时，渔舟师伯曾经公开反对，说我仙魔一体，要我下山自寻出路，是师父和白婆婆好心收留下我。还有骜枭，他从小就被我连累，这次若不是重霄宫收留我们，他一定会跟着我下山，然后继续一起流浪。”

        茝媖听他语气轻松，心里也明白他兄弟二人自小到大肯定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想起他昨夜流泪，心下也不禁好奇，便问道：“从小你就和你大哥两人相依为命吗？你们住在哪里？家里其他人呢？”

        骜枭双手枕到脑后，眼睛望着远方，半日才缓缓道：“其实我就是那个一生下来就连累爹娘和家人的孩子。我爹说，我生下来的时候，本是大白天，不知为何黑云密布的，竟是突然天黑了。周围也是鸦没鹊静的，连狗都不敢叫一声。村口有一眼古井，枯了几百年，那日不知怎的水柱冲天。我娘生下我后血崩，眼见不行了，郎中都吓跑了，最后却是保住了性命。自那以后，村里人都说我娘生下了魔王，我们一家都是魔怪，骜枭比我大几岁，村里人都不让自家孩子和我们玩，还经常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后来我爹生病，居然没有人愿意来给他瞧上一瞧，都说他被家中魔怪害的，只能是在家等死。”

        茝媖虽说心中已稍明白一些，但听他自己说出来，还是微微吃了一惊。桀骜见她不语，便续道：“爹死后，村里人把我娘和我们俩给赶出了村子，我们只能一路乞讨着离开，也不知要去哪里。我娘身子骨越来越差，她为了我和骜枭，吃尽了苦头，有时候只能讨到一点点吃的，只尽着我俩，自己饿肚子。有一次讨到了几个钱，娘很高兴，便带我俩去买了一个烧饼，掰开让我俩分着吃。谁知有个地痞无赖欺负我们，把烧饼踢到地上，还朝我娘胸口踹了几脚。骜枭扑上去和他理论，却被他打了一顿，我娘忍着痛上去撕扯着咬他，和他拼命，他这才害怕逃走了。我娘吐了血，可她顾不上擦一把，急忙扑过去捡起那个烧饼，把灰擦掉，让我们俩赶紧吃。骜枭和我一左一右抱着我娘的脖子，哇哇大哭，娘还安慰我们，叫我们别哭，说烧饼好吃，好吃......”

        桀骜说罢，头深深地埋下去，茝媖早已哭成泪人，过了一会儿只听他又接着道：“后来有个好心的刘婆婆收留了我们，又给我娘找了个活计，我们才吃上了饱饭。不过我娘那次受伤之后，慢慢地身子就垮了，勉强撑了几年，最后还是去世了。”

        茝媖擦擦眼泪，只听桀骜又道：“娘死后，幸亏有刘婆婆时不时照顾我们，我俩才没饿死。骜枭为了养活我，就去给人帮工，没想到有一天，居然遇上了当年欺负我们的那个地痞，那人在一间酒家里帮厨，骜枭在回家路上遇到了他。骜枭他一人拿不准，就让我也去瞧瞧，我虽然没几岁，但那个人的嘴脸，我却深深地印在脑子里。我俩躲在暗处，认准了正是此人，我忍不住便冲出去和他厮打，骜枭没拉住我，怕我被那人打死，便冲过来帮我，不过我们两个小孩子，又怎会是那个人对手？他掐住骜枭的脖子，眼看就要把他掐死了，我急了眼，就一把抓起旁边肉案上的剔骨刀，跳起来一下子扎进了他的后心......”

        茝媖“啊”地叫了一声，道：“你杀死了他？”桀骜点头道：“是的，我这一刀正扎在他心上，那人叫都没叫出来，当场就倒地死了。周围人都吓坏了，嚷嚷着报官，乱成一团，有一个老伯趁乱低声让我们俩快跑，往西边山里跑。我都呆了，骜枭反应过来，忙拉着我就跑。因为那人在这里恶名远扬的，所以街上的人都只是喊着嚷着抓我俩，却是没人动手，任凭我俩逃出了那里。

        “我俩记着那老伯的话，一直往西面山里跑，不敢停下。跑啊跑的，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得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的，反复好几次。骜枭后来都跑不动了，我还有点力气，就拉着他跑，结果到了一处挺陡的山坡，我一个失脚，我们俩便从坡上滚了下去。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有位青袍之人，正帮我擦着脸上的伤口。

        “我见到有人，先是吓了一跳，后来见他看上去不像是官府中人，才放下心来。他给我和骜枭清理完伤口，又拿出两粒丹药来给我们服下，问我们怎么会在此地，还一身伤。骜枭见他面貌温和，仙风道骨的，心知他必不是凡间中人，便把我俩的遭遇告诉了他，求他收留我们。他笑了笑，问我们可知他是谁？我俩摇头，他便道他就是重霄宫掌宫独孤逸。”

        茝媖“啊”了一声，道：“原来你们碰到的就是你师父独孤上仙。”桀骜点点头，道：“师父说他是仙界中人，问我们是不是愿意跟他修仙学道。我们俩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师父还说修仙不是一般的苦，叫我们先别急着答应，跟他先回去，养好伤再说。

        “师父带我们俩回重霄宫那天，渔舟师伯一见我，便十分不喜，上来就说小小年纪，身上居然就有杀孽。他和师父还有白婆婆，都曾经推算我的命格，推了好几遍，都是一样，说我命中斗破杀伐，连环劫煞。师伯道我将来必为仙界之患，师父虽不以为然，但却并未为我开脱，我便知道自己的命，可能真的是他们说的那样了。”

        茝媖道：“命格的事，虽说天生注定，但天理运功，变幻无穷，谁能参的那么透？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也没做下什么坏事，我看只有你东躲西藏的，也没去害过谁。”

        桀骜笑道：“师伯虽是说的重，但我自小便知道自己命不好，所以也并未介怀，只是暗自想若是这里不肯收留我，我才不会求他们，便自己下山去。师父像是看透了我内心一般，便对渔舟师伯道他不但要留下我，还要收我和骜枭为徒。”

        茝媖奇道：“收你们为徒？你到了重霄宫里，不就是独孤上仙的弟子吗？就像在太华，入门弟子除非其他师叔开口讨要，几乎都是拜掌门为师。”

        桀骜道：“各门派不一样的，像重霄宫中年青一代的门人，大部分都是师伯师叔们的弟子，师父名下，其实只有三名弟子。”

        茝媖道：“哦？只有三个吗？除了你和骜枭，还有谁？”桀骜笑道：“还有一个你也见过的，就是扬帜。”茝媖道：“啊，原来是他。”想到萸扬帜，不禁莞尔一笑，桀骜看看她，也笑道：“扬帜是个让人想起来便从心里笑出来的孩子，纯的像水，又善良又心软。那时候在重霄宫，我和他一起被师父罚跪，一起去厨房偷东西吃，现在想起来，就像是在眼前一般。”

        茝媖笑问道：“你们为什么给罚跪？”桀骜道：“因为打架。师父收了我做弟子，渔舟师伯气得几日没理他，不过后来也是大局为重，才又出来处置事务。不过他名下的弟子很多都看我不顺眼，骜枭走了以后，他们更是视我为眼中钉。重霄宫宫规没有那么森严，师父从不拘束门人，只是渔舟师伯比较严厉，他的弟子中，也难免有人仗势欺人的。后来扬帜上山了，见他们总是咬着我不放，便气不愤，老是为我出头什么的，拉着我跟人打架，后来就一起被责罚。每次都是白婆婆说情，渔舟师伯才肯饶过我们。”

        茝媖听了只是笑。二人只顾说着，不觉已是夕阳西下。桀骜见暮色中茝媖星眸如辉，巧笑嫣然，不禁一时痴了。茝媖转脸见他怔怔望着自己，目光柔情无限，一下子想到敖滢方才说的话，不禁面红过耳，忙低下头，忽地又想起上官沧浪，心中不禁一沉。桀骜看在眼里，知道她心中所想，忙收回眼光，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茝媖心中五味杂陈，也不再追问桀骜，二人一直无话。半晌桀骜道：“天黑透了咱们便出发。你才恢复不久，切记不可使力太过，到了那里，一切有我。”

        茝媖点点头，道：“我知道。不过若是我真气逆行乱窜收不住，不知道会不会堕魔？”桀骜笑道：“好好的，哪里便那么容易堕魔？”茝媖笑道：“魔界的魔尊，不就是这样堕魔的？对了，她是不是为了你师父，才自暴自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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