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她对我说了三遍：甘你屁事啊！
  身边传来一种声音，这种声音听了多年依然是听不太懂。我从冰凉而坚硬的课桌上趴起来，这桌面怎么趴、怎么焐也捂不热，它不属于我，就固定在那里。中学毕业时搬回家的课桌还立在我的房间里，就在我的床头边。入学时选上它，选科，重新分班，周考，月考，期末考，会考，高考…搬来搬去，它，依然是我的。桌肚里有些中学的日记本，毕业照片，照片上的我刘海遮住些右眼，没有微笑装酷的表情看不到整张脸，错题集里化学老师朱红的批注还躺在上面，都能想到她写下那句批语的表情：‘错题集上依然还是错，脸呢！’她最爱说，脸呢。三枚步枪弹壳里的黑油渍还在，大学军训时放的三枪全都打在了靶后的土堆上。

  “报告教官，我可以带走我的弹壳吗？“

  “这些都给你也可以。”

  “报告教官，我只要我打的弹壳。”

  我应该听教官的话把那堆弹壳都带走的，我后来知道在台湾有位制刀师傅在金门收集‘单打双不打’炸进土壤里的炮弹壳，用炮弹壳制作菜刀，菜刀真的很精美。我有了三枚弹壳，如果我还有了那堆弹壳将可以制作什么。我现在疑惑带着那三枚弹壳怎么就**了车站的安检呢？没人让我开箱检查，都没人发现。读书的我从没在站外的黄牛手里买过票，也没在出站口、半道上拦过长途汽车。第一次从校返家的车上，一位独行的老人因为没能第一时间给够黄牛临时加价的钱，被抽了耳巴子，没有社会经验的我只是吃惊、发愣、害怕，疑惑几个不修边幅的沧桑的青年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老人，我们村里的老人都是很威严的。老人也只能孤立无援地小声嘟囔一句，泪水是在眼眶里打转的。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形容内心的酸楚，你立刻想到的就是亲人，常年在外讨生活上了年纪的亲人会受到怎样的委屈。如果此刻是老去的你，你是窝囊怎样的中间人生。如果那时我可以弄出枪声把包里的弹壳扔到围挤在老人身边的黄牛们跟前，他们会不会害怕。我没有弄出枪声，我也没有台湾师傅的手艺，我可以拜师吗？

  “我跟你讲哦，拜师要等到台湾回归的那一天啦！”

  后来我认识了一个台湾女孩，那天夜里她用繁体字对我说了三遍：甘你屁事啊！

  我的左脸麻木，袖口上没有口水，上一堂课是谁坐的这个位子，今早是我们的第一堂课，也是这间教室的第一堂课，阿姨是不是又拿拖把擦了桌子，下次再趴着睡要垫本书。手机相机镜头里的发型没怎么乱，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端，拍一张照片看不到脖子，头发变成了黄色，入学前那次做的头发褪了色，我讨厌到现在。上大学了，母亲终于允许我像电视里偶像明星那样烫了头发，原来这只是个开头，大学了就真的可以做很多事了。理发师给一个，二个，三个…每天好多个人都做了这样的发型，然后是第二天、第三天…第一年、第二年…不管流行什么发型，全都是发廊范儿，要赶快剪掉，还是自然的最好。照片上的表情像是刚刚被强奸过或是眼看就要被强奸，还没有醒盹就被点到学号，板书默写单词。真的是要被强奸了，我怎么会记得，我都没有记过，我更想不到都大学了居然还要板书默单词，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成熟点好不好，你让拼七巧板的幼儿园二胎妹妹怎么想。

  “哥哥，老师今天叫我拼一只狼我拼出来了，我得到了一朵小红花。”

  “妹妹，老师今天叫我默单词，我只写出来一个还错了。”

  我的板书那么丑，老师的板书那么美。老师是我进入大学喜欢的第一个女生，她也刚刚研究生毕业没多久啊。还没想好怎么发起追击就先失了颜面。我趴倒在英语书上，双手伸到后腰处把裤子往上拽了拽，我想点一根烟吸一口，听烟丝嘶嘶燃烧的声音。我又多想睡的像是猪，可事实是跌入了无尽失眠中。漫漫白天长夜这才是第一堂课，往后可见的时日还很长，这像留下了阴影一样，想到站在黑板前默不出单词的那一幕就像力不从心不听使唤一样。喜欢一个人希望自己在她面前处处都很好，每一件为她做的事情她都会开心满足。被夸奖的是一个默的好的女生，我长吁一口气，也许她就从此记住了我，好事容易忘记，坏人总是被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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