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无趣 (2 / 2)
        那吴常见方成平时温和可亲，从不曾见他发过火，总以为他温软可欺，不料今日竟如此光火，只见方成双眼如同射出两道寒光直逼人的心口而来。吴常不由心里一惊，脸色旋即变得苍白，自己不由先挫了几分，心内又暗想自己这般身材，料也不是高出半头的方成的对手，何况当下方成正在风急火燎的时候，于是只在一瞬间赶忙抹上笑脸道：“嘻嘻，我是与你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啊！”便走上前伸出一只手来拍拍方成的手臂。

        “开玩笑？你会玩吗？要是会，就不会弄成这样啦！”

        吴常的狡猾就是每到这时候竟嘻皮笑脸地滑溜开去了。方成最厌恶他这般没骨气的滑溜模样，做人如此不明白的人，方成更是打心底里看不起他来，却只念他是老乡，吓唬吓唬他，也免得日后仍这般放肆，于是这事就这样算过去了。从此只当他是只可玩笑，并不真心来往，但这异乡不免觉得缺少说话的人的凄凉，只是痛感自己竟要与这等虫豸为伍，心里自感十分地不快意。

        吴常这等行径向来为人不齿，所以尽管这里老乡不少，但却没人愿与他来往。吴常本人不知扪心自问，反以为别人是在拉帮结派，单单冷落了他，又疑是有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专事不理他一个，于是更是与人疏远了。于是他唯有主动去找新来的老乡，要不就找外校的老乡来往了。这些老乡先前不知情，自然不分彼此，但日久见人心，再听到别人对他的传闻，慢慢地知道他的性情来路了，于是用不了多久，也对他不太热心了。有的甚至见过一回不愿再见第二回了，就算见了也只是当他可作取笑之物，引人笑谈而已；有的反而替他作了免费的广告，当然只是个臭名而已。当下弄得邻近的几个镇的老乡都知道同沥中学有一个吴老师，加上他平时好吹牛，到处唱说自己是同沥中学物理科的把关老师，于是好事的老乡干脆不称他的名了，改叫把关老师了，然后便是一句句不屑其为人的话语，大家每当一听说这名儿就摇了头，以至于吴常又要孤独了。

        方成本来并不是十分计较之人，最不喜与人作无谓的争执的，他认为那只是徒伤脸面，毫无实际。他惯常秉着“身在红尘中，心在是非外”的信条，与人为善，不爱惹事，故很少与人强争斗。凡事只在自己心中摆得明白，是亲之是疏之心里通透着，只不在嘴上说而已，因为他知道嘴是最容易惹是非的。当然倘是别人硬要欺到跟前，他也绝不示弱。

        却说在同沥中学，因为住房好坏明显有别，还有地域之分。住公寓的自然不与住瓦房的来往的，要不是上班的时候在办公室里能见得着，其余时间是绝对见不到面的。虽说这学校并不大，但有的老师甚至长久以来根本没说上一句话。大家就说了，这里天高皇帝远着呢！只要你上课的时候在这就行，别的时候自己招呼去吧！你要去做活也好，去上街也行，去钓鱼也成，甚至你去玩也可以，没人管你上天入地，多自由啊！于是大伙又有话了：虽说同沥中学这不好那不好，但这点大家一致称好。

        却说这里住在一处也有格格不入的，原来这许伟和胡非是最爱挑剔之人，最没宽容之心。俗语说得好“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他俩却最不明白这个理儿，总爱把自己所长极尽能事地夸大了去，而对别人的毛病当然绝不轻易放过，往往是极尽所能倾其所有地挞伐不止，如此以显示自己的优等。用老吴的话说，那就是极力践踏别人就是极力抬高自己。看来他俩就认这个理，更有他俩来于同一处地方，每次有人相争时不论有理无理，他两个总能密切配合，一唱一和的对付了不少人。吴常就常常吃过他俩这种联合攻势的亏，难怪总说他俩是拉帮结派的主。如今有个方成在这，老吴就以为拉着方成，可以与他们双对双，就算不全胜而归，至少可以得个平手啊！但偏偏方成却懒得参与这种无聊争执，这让老吴常常感到有种独木难支的窘迫，然而他却勇气可嘉，照样时时孤军混战，毫无退缩的可能。再说从方成看来，许伟和胡非平日里为人傲慢，眼里常常没有别人，似乎总在为自己撑着一种可怜的优越感，用来遮掩着自己某种不安吧。正因如此，方成素日也不喜与他俩深交，无非只限于无聊的说笑且作消遣而已，当真是正经事儿也就懒与之搭言了。

        吴常虽说可恶，但他正经的时候，也还是很可亲近的。吴常平素爱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让人觉得他很有学识似的，也很合时宜，初次相识，那确实大有好感，但日子久了，才知这人的话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当真付诸于行动的时候，他那些刚刚说过的激昂话竟全然神话般地失灵了。吴常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在他这里，随便一些。又说他就喜欢随便的人，说的时候态度非常诚恳，要是有女生在一旁的时候，那态度简直就是谦卑了，谁知道他其实是装做出来的。

        那天，吴常照样与许伟在廊下下棋。方成不喜欢他们那种无赖棋风，吵吵闹闹的，骂骂咧咧的，最终总要诋毁人格，即便是旁观者也有被污染的危险。方成便取了吴常一本书去自己房里看，那知这个吴常确实不简单，别人后脚刚进门，他前脚就跟了来，冲进方成的房内，劈头就是一句：“你怎么总是把别人的书乱拿走？”说完一把把书夺了去。每当如此总弄得人莫名其妙的，想想这人太那个了，心随风转，变得太快了吧！不过方成倒觉得吴常很有做广告的天份，恰似有人评说的嘴上说得好实际做不到。

        其实有的时候方成根本就不想看书，在这样的地方，以前学过的都已嫌多了，还看什么书呢？读得书越多心里就越堵得慌啊！要不是读了那么点书，就不至于来此地了，要不是来到此地就不至于如此困惑和茫然。于是有时很是厌恶书本，心里决定看得越少越好，越不至心里难平。老吴却不知道方成心里这样想，每每此时吴常却挺好心地说：“想看什么书，自己拿一本去看吧！”这话听得多好啊！但是当真拿了他的书的时候，这人的态度却又反过来了，搞得方成老是很难估摸到老吴的古怪脾气，只是感觉他太神经了。然而有了这样一回，方成竟不敢相信他了，总之有了这次经验，往后明知是他老吴的东西，他吴常同不同意就是求着也最好都别去沾手，好让他那可恶的神经错乱也无处发作，那就天下太平了。

        吴常吹牛也是远近闻名的了，他那用词用语的新颖，词汇的丰富确实无人能及，并且常爱用四字成语，又太爱夸大其词。初次听起来，总让人觉得他满腹经纶，误以为他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之人，大家好不佩服！只是他却隔不了三五日，同样的宏论又以同样的方式吹响。第一回大家还信他，第二回减了两分了，第三回又减了两分了，第四回却犯了“事不过三”的古训，于是别人对他余信尽失，怀疑他肯定是事先编排过的言词，经反复高唱练就而来的。从此老吴得了个爱吹牛没实际的标签，别人只要听他说话，免不了又要掂量一下这个标签，心里想着可信不可信的疑虑。更有甚者，但凡有人说话不可信时，大家都这样说，你就像吴常一样尽吹牛没实际。不过，老吴那般爱吹，竟常有说错话的时候。老许说起一件事，这个老吴有一次跑去别镇的中学去追求一个老乡，他竟对别人说，像他这样人是不能像别人那种高大帅气的人找个红衣少女做女朋友，结果那老乡听了前半句，没等他下半句出来就已经跑了，从此不再理他，那天老吴连午饭没吃就蔫蔫地回来了。这事不知老许从何处得知，竟一直被老许当作笑料到处宣扬，老吴再无赖，只要老许提起这件糗事，他就涨黑脸一言不出，恨得牙痒痒的，却无可奈何，于是只好咬着烟屁股默无声息地走开。

        方成知道吴常爱吹牛，在这方面虽然很瞧不起他，不免厌倦他，但方成却不像老许那样刻薄他，也不像老胡那样嘲讽他。方成倒是觉得不值这般对老吴，只是以为这是他个人的爱好而已，就像别人爱写字爱唱歌一样，仅此而已。但是吴常吹得天花乱坠的时候，方成就说了：“老吴，我以为自己不知道天外有天，但我知道人外有人。你却只知道天外有天，却不知人外有人。”每当此时，吴常知道已经被人识破了，只能还算识趣地哑口了。

        那事过后不久，吴常不得不不冷不热地对方成说：“你这人，我以后少与你开玩笑了。”说时拿眼觑着方成的脸色。方成也知道他想缓和这事的不快，但还不到自己顺着他的时候，于是偏偏不放下脸面，自己只当那事过去不再提了，但偏偏也不言语。那老吴没估摸明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自觉不是趣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墨缘文学网;http://wap.mywenxue.org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更多完整内容阅读登陆

《墨缘文学网，https://wap.mywenxu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