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春 (1 / 2)
        东祁睿符八年季春。

        这一日，天空如明釉白瓷般清丽，远山如黛，青灰色的城郭于蒙蒙云岫中若隐若现，身前湛蓝如玉的江面上多是不知从何处而来又不知往何处而去的柳絮与落英，它们乘着和煦的暖风飞向高阔远方，像极了一场盛大而热烈的金粉色明明春雪。

        码头近了，秦王杨绍瑜饮尽杯中佳酿，他一路披星赶月从京城来到此处属实辛苦，不过现在陕州事情既然已经料理清楚且已知道了接下来的去处，那也便不再着急赶路了。

        一路行来他听的最多的莫过于这东陵城最得意的去处——庆云楼，昨日店家掌柜的说庆云楼的那位名满东陵的瞽者说书老先生但逢望日便要登台开讲，算算日子竟是刚好，所以杨绍瑜趁着晴霁出了门，匆匆赶到了东陵城外，虽然此时尚不过午，但想必庆云楼已是满堂宾客喧嚣的盛况。

        杨绍瑜给那老船家扔去两块碎银，也不待老船家道谢便纵身跃到干岸上，回过身冲着老船家爽朗说了句“辛苦”，而后便快步向东陵城赶去。

        适逢阳春，平整的官道上贩夫商行忙忙碌碌，近处细柳挺拔，才发芽黄便是生机初现，像是明黄簪缨兜鍪，墨色犀甲束身的雄姿御林，不远处阡陌纵横，或是牧童短笛信口吹，或是健牛奋力耕耘，一派安乐太平之景。

        杨绍瑜中意这种人间烟火气，他信步缓行，不由得感慨万千，于是低声吟道：“璇图宝历欣宁谧，晏俗淳风乐太平。”他话音刚落，又有一阵喜庆的唢呐声自乘风传来，他驻足眺望，见那娶亲的队伍越来越近，路上行人也纷纷闪到路旁，欢庆的唢呐与鼓声使得人们面上都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几分喜气，杨绍瑜也不例外。

        他见为首的新郎骑一匹健硕的枣红色高头大马，年龄不过及冠，与自己相仿，生得面如冠玉，雄姿英发。左右约莫数十人，均是做仆人装束，中间一顶明黄流苏锦红大轿，真正是阔气人家，想来这对新人必可以白头偕老，共话姻缘。

        这一娶亲队伍在普通人眼中自然是无比华贵，可是落在身为当朝亲王的秦王杨绍瑜看来依旧是逊出太多，他还记得去年自己的大哥——太子杨绍方完婚的盛况，那才叫一个万人空巷，掎裳连袂，当然，在普天之下太子也只有那么一位，民间婚嫁能够有眼前这种排场已经很不容易了。

        待娶亲队伍过去，人们便继续匆匆利禄，杨绍瑜远远缀在队伍后面，向东陵城东门而去。他已经打定主意，入城之后先去寻一家食肆，吃上一碗正宗的陕州泡馍，而后再去庆云楼要个雅室，喝些浓烈的陕州酒，顺便再将腰间的酒葫芦灌满，等到日薄西山，马市开始以后再去买一匹骏马，自己也好休憩一日。

        他走出没多远，又听到一阵急促马蹄声向此处极速接近。

        “闪开！都闪开！”一匹俊朗青骢马飞奔而来，马蹄翻飞，扬起阵阵沙尘，竟然丝毫不管不顾其他行人，且听这马上之人竟是个女子。杨绍瑜心中顿生不满，但他不愿惹事，于是避到一旁。

        这时恰好他身后有一老者赶着牛车要进城卖柴，不及躲避，那匹青骢马便惊了这黄牛，黄牛赫然而怒，老者已过六旬根本扯不住这头怒牛，那黄牛撒开碗口大的蹄子就冲着青骢马撞了过去。那青骢马受惊，女子刚要勒住缰绳回转马头，那头黄牛已经奔到近前，亮出锋锐的牛角便要重重戳进马腹。

        青骢马名贵，若是被这一下撞死，那这老者日后定然赔付不起，更何况看这女子的做派也不像是易与之人。

        杨绍瑜刚要出手相助，便见那女子锵啷一声抽出长剑，纵身直扑向那头黄牛，杨绍瑜惊诧万分，赶车的老者满面惊惧，急忙高呼：“女侠不可，这牛是咱家性命！”但那女子竟似全然没听到一般，就要把冷冽长剑直直刺入黄牛前额。

        杨绍瑜怒气横生，暴喝一声：“住手！”好似白日炸起霹雳，震的女子与黄牛均是身形一滞，再看时，杨绍瑜已经欺身近前，右手做铁钩一般抓住女子长剑身，左掌覆在黄牛头顶，奋起千钧之力，竟将偌大的一头牛生生按下。

        那黄牛先是被杨绍瑜声音所震，气势已经衰去了几分，此时又觉得一股巨力传来，便无意去抵抗，垂下头颅不再擅动。

        车夫老者见黄牛停下，他骂了句，“畜牲！”，而后匆忙下车向杨绍瑜深深行了个叉手礼，心有余悸的谢道：“老朽多谢壮士相救，若非壮士仗义出手，老朽一家全指望的这头黄牛就要交代了。”他言罢又冲着那负剑而立的女子行了叉手，“老朽的蛮牛惊了女侠座驾，实在是万分不该，望女侠宽恕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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