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该来的都要来 (1 / 2)
        四月的彭家坝，生机盎然。

        陵水欢快奔涌，冲击到河中的圆圆的巨石，激发雪白浪花。河边杨柳排排，初吐的几点嫩黄芽苞，附在柳丝上随风飘动。水田中，刚插的秧苗，一片绿意，在水波中沉浮。偶尔，一群白鹭掠过，仿佛一幅山水田园图。

        山边的角落里，几座孤坟上，白幡飘动，坟周边的杂草也被清理干净，显示坟主人的后人兴旺，而且仍然严守清明上坟的传统。被春雨洗礼过的田间小路，略有些泥泞，牵牛而过的农人，嘴里吸着自家栽种、烘烤的叶子烟，缓步前行。如若两位农人相遇，必反复礼让，让对方先走。宁静的乡村，似乎没有理会铁路动工的冲击，仍然自顾自地沉浸在远古的梦中。

        县高官郜学民第一次到彭家坝调研，安排铁路建设事宜。

        重沙铁路奠基仪式过后不到十天，**所属的重沙铁路总指挥部就宣告成立，**工程管理中心两位高官任正副指挥长。各大铁路工程局组成“多国部队”，涌向西南的莽莽群山，开山打石，启动铁路修建工程。

        原陵县暂时没有开工标段，唯一的变化是支铁办升格为铁路办，正式成为正科级单位，石龙堡镇书记蒋必达调到铁路办任主任，他和冉成之的名字，被有心人编成一副对联：“争取立项冉成之，施工建设蒋必达”，弄得全县的人都认为把他们弄到铁路办来，是上面受到某个拆字先生的影响，为了讨一个好彩口。

        原支铁办主任张先群回到发改局任主任科员，级别没降，不过没有任何权力，算半退休状态。好在张先群想得开，公然把在办公室里搭上一个长案板，天天挥毫泼墨，临写《圣教序》；一幅作品写成，必须把它在办公室里摆成各个角度，边品着茶边欣赏。

        冉成之被提拔为铁路办副主任。在中国基层，一般而言过了四十岁还没有进化到副科级，这辈子就只能当个小爬虫。冉成之没有想到自己在四十多岁被提拔，简直如范进中举，搭上末班车。他记起离开教育局时，局长对他说，只要不走，就可以找机会提拔他，他只是一笑，甚至想起“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这句诗。当天，很多年没有联系的亲友都打电话来表示祝贺，他只有叹气，并没有感到一丝兴奋。包括刘懿和陈平要求一起聚一下，喝个升职酒，他都不客气地拒绝了。

        当然，提拔不是没有一点好处。当初，从县教育局到支铁办，方小文埋怨了好久，在方小文看来，教育局办公室主任虽然不是什么官，但特别实惠。现在的人，最着急的事莫过于小孩读书，每年需要走冉成之门路的人都不少，这些年，冉成之和方小文在熟人中，很受尊重，愿意交好的人更多，凭什么？还是教育系统的那个位置重要。现在冉成之提拔了，方小文才没有再吱声。

        郜学民这次调研，带了一大群人，除了县长、*******、高官、纪高官外，还有公安、财政、发改、国土、林业、交通、环保、水保等部门的负责人，浩浩荡荡地坐了一辆大考斯特和两辆越野车。

        冉成之看着这一帮人，感觉郜学民位置坐稳了，有意高调。官场中的人，对郜学民其实都不陌生，他之前是车罗市团圆县的书记，素以雷厉风行著称。网上有一段很火的视频，是郜学民初任团圆县书记时的讲话，语言严厉。

        冉成之看他脸色白净，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更像一名学者，而不是官员，至少和雷厉风行一类的评语搭不上边。冉成之记得民间消息说，郜学民只是来救火，明年就会提拔为副市长。还有人背后议论，说郜学民当团圆县书记时，就与朱敏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关系非常好。

        官场的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冉成之一点不关心，他只想跟在大部队的后面，应个景，没想到郜学民一定要他跟在左右，让他很不自在。

        彭龙的准备挺充分，没有出岔子，郜学民问彭家坝村的基本情况，他对答如流；对于彭家坝村未来的发展，他更能说得出一二三四子丑寅卯，听得郜学民频频点头。

        听完汇报，郜学民带着众官员，看望了一户五保户，这位五保户年过八旬，住在一栋烂木房里，这木房和主人一样摇摇晃晃，不知何时就会倒塌。郜学民给五保户五百元钱，又告诫随行人员要关爱弱势群体，关注他们的生活。大伙儿都一齐点头，连连称是。那位五保户更是感动得涕泗滂沱，手上拿着钱，不知道怎么办。

        照惯例，一行人去看谭诚家里的“油茶王”。自去年以来，这株“油茶王”被省、市、县的无数新闻媒体发过新闻报道，每篇报道的标题都少不了“震撼”两个字，它已经十分有名，成为一棵“网红”树，每次有县城的人到彭家坝，它是必参观的景观。

        冉成之看谭诚家大门紧锁，屋外的阶檐上树叶和尺来长的树木枯枝，到处都是，显然很久没有人打扫；油茶树下杂草丛生，枝头挂满了茶苞。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卖茶苞的少女的画面：身材苗条、脸色黝黑，毫无做生意的经验。他心想，原来这就是她家，怎么如此破败？今年的茶苞早已经成熟，不知她又去步行街卖茶苞没有？

        刘富祥像上次一样，很专业地向郜学民介绍“油茶王”。这次，他补充了一个资料：清末八国联军攻打北京时，油茶树朝北的一根大枝丫突然断裂，重重地落到地上。此后，这株油茶树一直不死不活，油茶果也结得很少。1979年后，它突然又焕发青春，枝繁叶茂，果实累累，真是神奇得很，无法解释。

        所有的人，都被这棵油茶王“震撼”到。只是他们不知道，这棵油茶王马上不属于谭诚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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