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暗度陈仓 (4 / 4)
        那一刻，塞涅的东北门前，仿佛升起了转瞬即逝太阳，同时也照亮了原野上擦亮枪尖的数万雄兵。宛如被大锤狠狠敲击的砖瓦，那昏黑与光明交错的夜里，高耸的城墙顷刻间迸发出一片遮天蔽日的尘埃，紧接着，就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轰然坍塌。

        “元帅就是元帅。”乌特罗夫斯基将军心中暗忖道，但此刻没有时间给他羡慕嫉妒恨，他骑着高头大马，在秋日凄厉的晚风和刺鼻的硝烟里拔出指挥刀，向着东北门的缺口在空中劈下。“为了祖国母亲！冲啊！”

        号角齐鸣，鼓点紧凑，但联军高喊的冲锋口号和密集的脚步已经遮盖了他们，甚至把火炮的怒吼都压下去一筹，近一万名联军步兵犹如烈火下翻涌的白色海潮，向着塞涅席卷而去。与此同时，佯攻西南门的部队跃出战壕，炮兵推着真真假假的火炮全体进入最前方阵地，准备从这儿再次轰开一个缺口。

        爱德华从城门的废墟里爬出来，额头上留下的鲜血覆盖了视野，两耳唯余混沌一片的震颤感。他试图捡起地上的枪，却发现酥麻的虎口让他根本无法触碰枪杆。恍惚里，用袖口抹去鲜血，看着自己沾满殷红的铁锈味血液的手，这才有了几分勉强的清醒。他想稍稍挪动腿，他想挣扎着站起来给部队下令，可这才发现，掩埋自己的除了碎裂的砖石，还有自己的部下支离破碎的残躯。那些到死还睁大了双眼，面目扭曲的人，双手无力地向上方伸着，似乎试图抓住什么，全然不顾他们的身躯已经支离破碎，甚至被坍塌的城墙活活压成个血淋淋的肉饼，连白花花的骨头都戳烂了皮肉露在外面。重新抬起头，满眼都是火光下的人影憧憧，逃跑的人冲锋的人，互相拼杀的人。那些布列塔尼的小伙子像林中飞翔的野鸡，被联军在一场野蛮的盛宴里随意射杀。

        “不要慌！守住阵地！收缩放线！”理智已经远去，只剩下战士的本能让他拔出指挥刀，高呼着防守的号令，可不争气的手指在一阵痛苦的抽搐里，让那明晃晃的长刀落了地，竟然在周围的一片嘈杂里，还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直入心灵。

        他感到很热，也很冷。热到有一团燃烧的烈焰在胸膛中喷涌而出，冷到脊梁上渗出了冷汗，在这令人窒息的空气里，他的军队已然蒸发殆尽，唯余他一人依然伫立。身前身后俱是涌动的人群，不过一边是高歌猛进的，一边是溃逃的。

        也许今天，真的是一个去死的好日子。

        最近的联军已经开始攀爬城墙的废墟，恍惚间，他耳畔响起了之前闲谈时贝洛开玩笑般的一句话：

        “能活到退伍的掷弹兵都是废物！”

        不置可否地凄然一笑，重新振作精神，舒缓了一下双臂，他从地上捡起指挥刀，像中世纪的下马骑士般，双手握刀侧立，昂首挺胸站在天地之间。他面前是潮水般涌来的敌人，身后是他的朋友、爱人、复国的希望和一城百姓的性命，他已经退无可退。

        他轻轻哼起在巴登山地猎兵军团服役时期的军歌，迈动早已发软的双腿，向着正前方满天的战火，冲了过去。理智告诉他逞英雄不是好事，可情感告诉他，这就是一个战士应有的归宿。

        手起刀落，一个东帝国士兵的胳膊飞了出去，鲜血喷溅到白色的军装上，和炮火搅和在一起，看不出深浅的红色只有斑斑驳驳的印迹。那个士兵滚了下去，然而更多敌人也冲了上来。奋力斩杀数人，搁开数把刺刀后，他只觉肩膀上被狠狠推了一把，巨大的力量让他几乎倒飞出去，撞在背后的断垣残壁上。没有疼痛，只能依稀感受到麻木中鲜血的流淌。他试图重新爬起来，可世界正在飞速离他远去。

        他松了手，指挥刀落在地上。周围的联军根本顾不上他，就和大街小巷中涌过来的布列塔尼军民拼杀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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