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二节 (2 / 2)
        “你这小子，让我咋说你才好。你才让你老子在老师们跟前丢人呢。老子为了供你上学，一天到晚儿守在猪肉摊上，不辛苦吗？你就是这么报答老子的？要是不想念书，你就别来了。从明天开始跟老子去摊上卖肉去。”吕小川爸爸赌气的说。

        吕小川收了眼泪，抬起头，看着他爸爸，说：“不上就不上。反正我就是不爱学习。回家跟你卖猪肉也行，还能帮家里挣钱呢。”

        吕小川爸爸没想到儿子竟然这样怼他，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站在那里急得直搓手。

        “吕小川同学，我也不想跟你什么大道理。不过，我倒是想提醒你一下。可能你现在觉得学习是件苦差事，甚至不如跟你爸练摊儿来得痛快。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建议你最好完成义务教育阶段的学习任务，之后，你如果还是不想读书，那谁也拿你没办法。就算你现在去跟你爸卖猪肉，那叫雇佣童工，在法律上也是不允许的。当然，也未必有人会去管。你要记住，知识对于一个人是非常重要的。这一点，你会随着年龄增长而越来越明白。”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头很清楚，对于吕小川来说，毫无用处，纯属废话。然而，我还是得说。说不说是我的责任，听不听是他的权利。呵呵，当年我初中辍学之际，家里人说的还少么？我不照样还是离开学校，走上社会了吗？当然，最终我还是通过劳动改造，深刻的认识到知识的用处，才又重新开始学习生源。眼前的这个孩子，与我当初相比，对于学习的厌烦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是因为偏科严重，实在跟不上，才无奈辍学。而吕小川同学，没有一科说得过去，简直就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这也怪不得他，可能是与父母的基因有关吧。的确，有的人天生就是不爱读书学习，甚至一看书就头疼。不过，这类人往往在其他方面有一些特长，比如，喜欢体育运动，做手艺活，热爱劳动等等一些以体力为主，不怎么用脑的项目或者营生。

        最终，吕小川的爸爸郑重的向我道了个歉，别着那把锃亮的剔骨尖刀，领着儿子回家去了。送走这爷儿俩，一直静立在边儿上的老三和老圆各自长吁了一口气。“哎呀，刚才好吓人。红民，你不怕么？”老圆问道。“怕，当然怕了。哥儿们本来就胆儿小，吕小川他爸爸提溜那么吓人的一把刀子冲进来，哥儿们不怕才怪了。”我一直绷着的神经这时才完全放松下来。

        “那怎么看起来你一点儿都不怕呢？”老三接茬问道。

        “怕，有用吗？”我反问道。“咱们办公室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就算想躲也没地儿躲呀。既然退无可退，那就只有硬撑着往上顶了。你们想一想，刚才吕小川他爸爸一进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好像要杀了谁似的。如果咱们都慌了，那他的气焰肯定会更加嚣张。一动不如一静，哥儿们索性就来个以静制动，先在气势上压制他一把。”我分析道。

        “那万一要是压不住了，咋办？”老三接着问道。

        “呵呵，压不住，压不住就压不住呗。我也没办法，只能认命了。不过，我之前跟吕小川他爸爸有过简单的接触，只不过是他不认识我而已。我从他的眼睛和表情里能感觉到，他不是个真正敢下狠手的主儿。东北人么，大都嚷嚷的凶。我去年有多半年是跟东北人打交道的。我的普通话就是跟东北人学的。我还真就没见过那种人们传说的上来就动手的东北人。那种人也有，不过，真要是碰上那种人，就不能玩心理战了。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了。”对于东北人，我其实是很有感情的。严峰严辉哥俩不就是东北人么？那两小子就是很不错的东北小伙子，别的不说，最起码心地善良。

        老三没有告诉我，之前其实他也有过类似经历。我是后来听海云讲的。在我来到北塞希望小学的前半年，老三也是因为体罚吕小川，被吕小川的爸爸找上门来，要打要杀的一顿闹。当时，老三采取了回避的方式，由王校长和安主任出面化解了那次矛盾。老三可能觉得那是一段不怎么光彩的经历，所以一般也不跟别人说。

        第二天，吕小川照常来上学了。他还提溜了一块猪肉，得有五六斤的样子。他说，这是他爸让带给我的，算作赔礼道歉。呵呵，张老师也是俗人一个呀。猪肉亦我所爱也。我欣然接受了吕小川和他爸爸的礼物。我心里很清楚，如果我不接受这块猪肉的话，那他们父子俩一定会认为我还在记仇，反而会增加他们的心理负担。我收下了，他们的心理负担便不存在了。吕小川也会愉快安心的继续上学。在他看来，既然张老师接受了他的礼物，“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以后想必也不会为难于他。他还是不了解张老师这个人呐。猪肉我可以收下，该怎么管教他，还是照旧。我把猪肉给学校食堂吴老二送了过去，权当给北塞希望小学的同事们改善一顿伙食吧。吕小川的本性决定了他不是个省油的灯。后来他偶尔还是会惹些事儿出来，我呢，照打不误。只是，他再也没有回家找过他爸了。

        我用的是竹板儿加大巴掌。老三用的是木棍儿。安主任更狠，用的是一条三角带。就连一向温文尔雅，讲究以德服人的老圆到最后也练就了一手飞粉笔头砸人的绝活。严禁老师体罚学生，教委是有着明文规定的。像北京以及其他城市的那些公立学校的老师们，轻易是不敢动手的。特别是北京的孩子们，动不动就跟你讲人权，讲法律。老师们吃饱了撑的才会动手呢。

        北塞希望小学的孩子们在这样的一种教育环境下成长起来，个个都是百炼成钢，皮实得很。无论是心理抗压能力，还是身体抗打能力，那都是杠杠滴，没的说。不要说男孩儿了，就是女孩儿，那也都是花木兰转世，穆桂英投胎，坨儿硬着呢。五年级的巩荣同学就堪称女中豪杰一枚。

        有一次，巩荣在我的语文课上走神儿。我把她提溜起来，让她回答问题。这小姑娘答不上来，还显得挺有理儿。当时，天气已经挺冷了。教室里刚刚生上炉子。我把蜂窝煤夹子放到炉子里烧红，就像特务审讯地下党员似的，把那火红的铁夹子放在巩荣的眼前晃来晃去。英勇无畏的巩荣同学毫不在意，双目直视着那迸射着火星子的铁夹子，甚至还向我发出挑衅的微笑。当然，她也知道，我肯定是不会真用那玩意儿烫她的。张老师还没有变态到那种程度。

        我在五年级只打过王新亮一个学生。这孩子也是个滚刀肉，泼皮的很。他也不跟我正面硬杠，反正就是各种耍无赖。他的作业没有一次令我满意，甚至有时候还以各种理由推诿不交。我本来寻思着五年级的孩子们还是小孩子，尽量不动手打他们。到后来，我实在是受不了王新亮这种滚刀肉式的做法了，用竹板儿打了他的手心两下。要说这人呐，不分大小，都服打。你道理讲了一火车，对于有人的来说，根本就是放屁一样。你发狠揍他一顿，啥毛病都没了。王新亮同学就是如此。自从我揍过他以后，那作业质量，简直堪称班级范本。

        在与性格各异的学生们打交道的过程中，我对于教师这个行业有了越来越深的感悟。真的，说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一点儿都不夸张。在韩愈的《师说》中，将老师的职责概括为“传道授业解惑。”首先强调的就是传道。这个道，对于学生在未来人生的道路上，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作用。师道正，则学生道通；师道不正，则学生道塞。我之所以运用武力在同学们心中树立师道尊严，首先是为了维护自身权利与尊严，其次是让这些正在进入青春逆反期的孩子们有所敬畏，以免将来成为目无尊长，为所欲为的人。

        可能我的方法有待商榷，但是我的动机绝对是好的。在北塞希望小学执教的过程中，我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会误人子弟，一直在努力不断的学习着，从书本上，从其他优秀同事身上。我不敢说自己教得有多好，但我自认是用了心的。至于孩子们如何评价我，说我“暴君”也好，尊我为好老师也罢，已经并不重要了。就算我误人子弟，也不过就是2000年秋冬间的几个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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