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六节
        我和小吴在国际饭店住了一宿。阅兵式结束之后，郑总便给我俩退了房，让我俩回单位了。听郑总说，国际饭店顶楼有个旋转餐厅。然而，他并未带我们上去参观，更不用说在那儿就餐了。郑总只负责给我俩提供一个标间。我俩伙食自理。幸好我们带了方便面去。一人泡了两桶面，看完了阅兵式。20年过去了。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去过国际饭店的旋转餐厅。今天写到这儿了，我决定等新冠疫情结束之后，一定要去那儿看一看，那怕只上去吃一个冰淇淋也行。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卖的。

        阿姆斯特朗登月回到地球之后，照样过着普通人的生活。**遨游太空归来继续工作。我和小吴从国际饭店看完阅兵式之后，又回到西局红源**冷清的**和大汉广告公司值班去了。享受国庆七天长假已经这么多年了，可能大家都已经忘记了这个长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吧。呵呵，没错，就是从1999年开始的。之所以我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过那么充实的国庆假期。

        对于我和小吴来说，七天的假期似乎有点儿长。我俩在享受了国际饭店一宿的住宿和半天的观礼待遇之后，便被郑总安排到公司值班了。其实也不用安排，因为我俩本身就住在公司。不过，因为郑总强调了要我俩值班，那就意味着我们不能到处乱跑，只能在公司呆着。我们只能在互联网上感受这第一个国庆长假的氛围了。那段时间我看黄易的穿越《寻秦记》上了瘾。看得我一度怀疑自己是穿越到这个时代的古人。因为我对古代的历史和事物特别感兴趣，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不过，我的记忆可能在穿越过来时被格式化了，除了感觉之外，并无具体的记忆。是的，每当我去故宫之类的古建筑里参观旅游时，那宫墙的颜色和从那深幽殿宇门窗里散发出来的气味总是让我沉浸其中，恍惚间产生一种回家的感觉。我的前世可能是宫中的女子吧。因为我生下来就有耳洞——不过后来又长合了。

        国庆长假即将结束时，我又接到了新任务。郑总打电话来让我和他去趟怀柔。来北京半年多的时间，我最远去过通州。听说怀柔比通州还要远，而且慕田峪长城也在怀柔境内，这让我很兴奋。第一个国庆长假，仅是看了看国庆大典，未免有些美中不足，再能登上万里长城那就更美了。郑总也是这样想的。10月5日一大早，他就驾车来公司接我了。在小吴羡慕的眼神里，我坐上郑总的捷达小轿车绝尘而去。对于轿车，我并不是太了解。什么品牌呀，性能呀，档次呀一类的，我通通不懂。当时的我只是觉得，郑总的捷达车坐着挺爽的。那会儿的捷达车也是不便宜的。在我的眼中，郑总就是标准的成功人士——除了没有房产以外。

        郑总的车上还坐着文主任和小多多。小多多跟我挺投缘的。一路上都是我抱着他，哄他玩儿。文主任也乐得轻松，一边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一边跟郑总聊着天。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不是他们的员工，更像是他们的家人。文主任特意跟我说：“小张呀，郑总觉得你这段时间工作很辛苦，又考虑到你是刚从农村出来，没怎么玩过，所以特地叫上你跟我们一起去登长城，摘栗子。也让你好好放松一下。”我从心里对郑总和文主任充满了感激之情。像我这样的情况，如果不是他们给我机会，大概率是要继续去从事体力劳动了。他们是我从体力劳动者向脑力劳动者转变过程中的贵人。除了努力工作，我没有其他方式可以回报他们对我的恩情。谢谢你们，善良的老板。

        郑总的人面儿真是广泛，怀柔大山里也有他熟识的朋友。说是请我们摘栗子，实际上郑总的朋友已经装了满满一袋栗子等着我们了。我把那袋栗子放到捷达车的后备厢里，又跟着郑总一家去栗子林中体验了一下摘栗子的过程。随后，我们便去登长城去了。在登城口，郑总专门给我照了一张照片，作为留念。跟着郑总，虽然钱没挣多少，眼界确实是开了不少。看大海，观礼国庆大典，登长城……这些都是我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都是难忘的，何况我的记忆力还这么好。呵呵，除了天赋和自信，我身无长物。感恩上天厚爱，感恩父母基因，感恩各位贵人。

        我抱着小多多一路登顶慕田峪长城最高处——望京台。郑总和文主任被我远远的甩在了身后。郑总只有四分之三的肺叶，稍稍剧烈的运动都会让他气喘吁吁。文主任长得跟陈鲁豫似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登起长城来更是费劲儿。站在望京台上，一阵凉爽的秋风迎面吹来，我一时意气风发，向着那峰峦叠嶂的群山发出一声长啸。小多多也兴奋的跟着我大声喊叫起来。等了半天，也不见郑总和文主任上来，小多多急着要找妈妈。我便抱着着他下山了。郑总和文主任压根儿就没打算上来。他俩在半路上等着我们呢。

        郑总这次没有那么抠门。下山之后，我们找了个农家院，好好吃了一顿农家饭，最后，在农家院住下。第二天，我们才回到城里。回到公司之后，小吴告诉我：“张哥，昨天有个电话找你，说是你的同学，名字叫卢保军。”听到卢保军这个名字，我心里一阵激动，我靠！老保给我打电话了。我之前听老家人说他也来北京了。不过，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小吴把老保留下的电话号码给了我。我马上给他打了过去。电话那头传来老保熟悉的声音：“啊呀，可算等到你的电话了。听你的同事说你去慕田峪登长城去了。小日子过得不错呀。”“你丫的，我听老家人说你也来北京了，一直找人要你的联系方式要不到。你小子终于自投罗网了。快说说，你啥时候来的北京？现在做甚了？”我关切的问道。“我现在大兴这边呢。在光标家具厂做销售。你现在可牛了啊！听说当了记者了。”老保的语气里透着一丝羡慕，听得出，他也为我现在的工作感到骄傲。“低调低调。我这记者路子不是很正，也算也不算。你给我留个地址，我这个周末去找你玩儿。”我故作神秘的说道。

        老保给我留了他的单位地址。我们约定星期六在他的单位见面。跟老保通完话之后，我的脑子里浮现出了我俩之前在一起玩耍交流的画面。我和老保还真是挺有缘的。从黄土城小学一直到保民三中，我俩始终没有分开过。只是后来我辍学之后，他继续上了高中和大学。那六年之间，我俩的交集便少了一些。老保的性格与我不同。他是个专注执着甚至有些钻牛角尖的人。我相对外向开朗一些。人的性格有时也挺奇怪。在小学时，我是个内向专注执拗的人。老保的表现要比我豁达开朗多了。自从初中以后，我俩的性格发生了逆转。成了我向外，他向内。后来我细细一想，也不奇怪。在三观初步形成的青春逆反期，我被外界不良风气严重干扰，走偏了，向外求而忽略了内心的修养。老保则开始走向成熟，由外而内，专注于学习提升。这也是他能考上大学，而我却辍学流落社会的主要原因。

        周五晚上，我提前打96166李素丽热线查询了去往老保单位的公交换乘路线。周六一大早，我就坐公交车往大兴出发了。光标家具厂在南六环外。交通不是很方便。从公交车下来之后，我步行走了几里路才到达目的地。光标家具厂的规模不小。厂子里好些个车间，办公楼、食堂、浴室、篮球场……一应俱全。老保带着我参观了家具生产车间。看着在车间里忙碌的工人们，我心里暗想，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和我的坚持，进了现在的单位，极有可能我也会出现在某个家具厂的车间里，成为一名流水线工人。那样的话，跟二哥学的木工手艺就派上用场了。然而，现实是，我从一名二把刀木工转换成了二把刀记者，而老保则从一名黄土城煤矿的正式工转换成了家具厂的销售人员。命运的安排有时极富戏剧性。我俩从性格到身份总是处于不断的切换中。尽管我俩的学历与人生经历并不相同，但我的潜意识里习惯于同老保进行比较。这可能是从小在学习上互相竞争形成的习惯吧。身边有一个可参照的比较对象，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老保可能心里也作如此想吧。

        和老保在一起，可聊的话题很多。我俩是同时萌生外出闯荡的想法的。去年秋天，我俩在黄土城大淖滩上放野火烧荒时，便约好要出来闯一闯的。只是，我俩并没有商量过，去哪里干什么。我是今年3月3日来京。他比我晚了半个多月，在办理了煤矿停职手续之后，也来到了北京。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俩之间的交集便更加密切了。每次一见面，看到对方的进步，另一方便会在心里暗下决心，要更加努力，争取赶超。是了，在北京混的发小只有老保一人，也只有我俩具有可比性。这些年来，我俩一直是你超我赶，同时互相帮助。如果有不须刻意维护和设防的朋友，老保算一个。

        老保看了我的两个记者证——我特意带在身上，准备向他展示的。他不是业内人士，对于记者证并无鉴别能力。我的这两个内部记者证可能是他第一次见到的记者证了。从职业身份上来讲，我的这两个证比他的销售员身份更具可炫耀性。然而，他的工资水平似乎要比我高出一大截。好吧。两人外出闯荡第一次见面，算是打个平手。老保从食堂打回了饭菜，我俩就在他的宿舍里一边吃一边聊。他们单位的伙食也比红源**的伙食好一些。也可能是一个食堂的饭菜吃得久了，有些腻了吧。其实红源**的食堂饭菜口味也很不错的。

        “你是咋混进报社里的？还弄了两个记者证。”老保好奇的问道。

        我把刚来北京时的境遇以及进入报社的艰难过程跟他讲了之后，老保竖起了大拇指：“你娃牛逼！”我对于他的经历也有些好奇，便问道：“你咋跑到家具厂干销售了呢？”老保说：“我们前院的二喜哥在光标家具厂干木工。是他介绍我进来的。”我笑着说：“凭你的学历，在单位也算是高材生了哇。让你做家具销售有点屈才了。”老保是个务实的人，说：“屈甚的才了。刚出来，能有个单位收留就不错了。要不然也得像你似的到处乱碰。不过，那样也挺好，你看你这瞎猫还碰上个死耗子。”

        “嗯，我还算是幸运哇。当初要不是现在单位收留我，没准儿我就投奔哪个家具厂当流水线工人去了。当然，我那会儿还不知道你在这儿呢。哎，对了，你那个千纸鹤大学女朋友怎么样了，还有联系吗？”对于老保和他的那个大学女友的异地恋，我始终充满了好奇。

        “唉，早就黄了。大学谈恋爱的有几个能成了的？她一开始还跟我写信联系，后来，等我的一千只纸鹤折好了，她的音讯也就断了。现在那一堆纸鹤还在我家床底下放的呢。”显然这段恋情并没有对老保造成多大的影响，说起这事儿时的他风淡云轻。

        对于老保的女人缘，我从小到大都是很羡慕的。史老师不止一次的说过，卢保军同学长得真帅。帅哥身边总是不缺女的。估计在我们的小学同学里，应该也有不少暗恋老保的女孩儿吧。而我，就很悲催，从小到大，一直处于暗恋女孩儿的阴影里，从来就没有女孩儿主动向我表示半点特殊的意思。难道是嫌我长得丑么？我后来专门盯着小时候的照片看了半天，其实长得也还行呀。虽然说不上帅吧，可也不算丑呀。都怪我妈从小老是说我长得丑亲丑亲的，让我一直误以为自己长得很丑。当然，跟老保比起来，我的长相的确是不如他。长得好，也算是老天的厚爱吧。不过呢，作为一个男人，如果不打算在演艺圈混的话，长得啥样并不太重要。即使是演艺圈里，不也有黄渤、潘长江、曾志伟那样的丑星吗？与他们相比，我的自信心又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呵呵，还是向内修吧。外貌是老天爷跟父母给的，咱无法改变。气质这块儿还是可以随着修养的提升不断变化的。我张红民在北京混了半年，不也看起来像个文化人了么？

        我在老保的单位呆了一整天。期间还观摩了一场他们单位内部的篮球赛。老保在运动方面有些天赋。我记得他小时候打篮球时就跟打排球似的，根本不会接球，球到跟前一掌就拍出去了。没想到，这小子在经历了高中和大学生活之后，篮球水平大大见长。在篮球场上的表现俨然是健将级别的灵魂人物。真是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看呀。是的，老保不止长得帅，勤于钻研，热衷学习也是他的特质。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同学。老保，好好干，我看好你。当然，我看好与不看好老保，对他来说除了在精神上能起到一点儿鼓励作用之外，别无他用。

        老保留我在他单位住一宿。我也不想回去。从西局到这里，连坐公交带走路耗费了我将近三个小时。的确是太远了。天色已晚，就在这里住一宿，明天再回去吧。反正明天是周日。老保宿舍里有四张床，都住着人。我只能跟他挤一张床。发小如兄弟，彼此不嫌弃。不过，两个大老爷们儿挤在一张单人床上，还是挤得很，连翻个身都困难。这倒让我俩回忆起三中时候的住宿生活了。那个时候的住宿条件比现在差远了。一张大通铺，十来个挤着，那才叫抱团取暖呢。还好，北京的秋夜气温已经降下来了。两个人挤在一起，倒也不热。只是，我没有料到，正是因为这次同挤一张床，同盖一床被，竟然改变了我来年的命运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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