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8号—10号日记：《盛唐饬》第一章：暗涌：
  8月8号—10号日记：《盛唐饬》第一章：暗涌：第二节：李府书房：

  中书省衙门，李林甫丞相坐于案前，桌案上面一大堆奏疏。林甫冷眼望着这些奏章，似笑非笑，沉静审慎。慢慢地，慢慢地，李相半寐半醒之间。直到下朝时分，林甫扫了一眼桌案，起身来轻轻叹了叹气，上轿回府。

  回到府第，林甫直入书房。李林甫的书房是三冬不置取暖之处，三伏不设纳凉之所，不摆任何古玩物件，就连一点一滴之茶水亦不带进书房。一桌一椅一房笔墨纸张书。林甫以为丞相的书房往往是思量，决断军国大事的地方。军国之事的思量和决断恰如寒冬酷暑，一步一趋之间见兴亡，一计一谋之画定生死。半分半点由不得人。

  林甫站立书房中间，肃穆以待，慢慢地，慢慢然闭上双眼开始呢深深地思索，“安禄山的问题实际上是朝廷的问题。东北的边患最为吃紧，最吃苦头。东北一线盘踞着匈奴，契丹俩大贼。二贼穷凶极恶，狡险无比，冥顽不化，而又根深蒂固。这东北前线离西京长安最近，处置不当，调度失策，几年之间让俩贼坐大成势，再相呼应，联手入关，一路南下，不出十来日便可侵扰京师。到那时，朝廷之颜面，陛下的安危，”李林甫双目怒睁，直视前壁，面壁十年图破壁，“不稳住安禄山，不信任于安禄山，不重用安禄山，这累世承平已久的天下有谁能够确保北边的安宁，平定。”，林甫长长地吐出来一口郁气，平伏着身心，慢慢地再行闭目，默然敛神。良久，良久之后，林甫打开眼走向书桌前执笔写出浓墨淋漓的“杀”字。盯着这个“杀”，李林甫心头清楚这里面的来龙去脉：“要说杀，禄山早就该杀。二十余年前禄山在平卢军中充当左骁卫将军时，年青气盛，恃勇轻进，为契丹所败。当时的平卢军节度使张守珪怜惜于禄山骁勇敢战，不忍就地正法，而是解往京师，恳请天子发落。当时正值壮年的陛下有着选拔胡奴番将以恩遇之，笼络之，栽培之，任用之，从而开启以胡制胡，以番降番之新局面的想法。所以然，陛下亦怜其人，惜其才，执意免其一死，又赐予白衣一身，允其继续为将。是为轰动一时的‘白衣将领’。当时满朝文武皆言禄山可杀，名相张九龄更是直言陛下安禄山貌有反相，不杀必为后患。陛下统统不置可否。”。李林甫清醒地意识到禄山不只是朝廷的人，安禄山更是陛下的人。三十年来禄山舍生忘死地镇住了东北，无疑证明了陛下“胡番之治”的雄才大略。这一君一臣的文治武功确实堪称为一时之楷模。李林甫拿起笔蘸满浓墨徐徐抹去了“杀”字，沉吟半晌缓缓写来一个“私”字。“私”字纤细，单薄。林甫轻轻坐到了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私”字，渐渐地，渐渐地，李相情难自禁：“安禄山到底是在他李林甫为相的十余年间真正坐大成势，而今更是可以倾覆天下。二十年前有人看出来陛下的心思，也可以说英雄所见略同，于是顺势而为把禄山这员胡奴番将间接地推荐给了陛下。陛下也是一眼就相中于禄山。到他李林甫为相，陛下的心事还是一样。提拔重用胡奴番将其实是陛下和他李林甫一君一相，一唱一和共同形成的局面。这般局面于公确实创造出了胡人制人，番将降番的实效实绩。禄山本身就是一个典型例子。于私这般局面也着实为他李林甫一相独大，专权朝政提供了便利。胡奴番将战功再大往往也是目不识书，狂放不羁，实在不堪入朝为相。然而谁又知道如果汉人出将，军功卓著，回朝拜相，不只是他李林甫忌惮之，陛下也不太欢喜，难言安然舒畅。”林甫当局者不迷，而旁观者不清。前前后后，上上下下谁人不**以求富贵长享。岂非他林甫一人之私而养虎遗患，也岂非他林甫一人之不私而于事有补。李林甫奋然起身望着这一室的古籍经史，喃喃自话：“林甫为相，文治武功不逊于前任诸相任何一人。然造化弄人，遭遇上禄山这个祸端。安禄山反，林甫为相者身败名裂。幸得禄山不反，则林甫一生之功业亦足以为后世所敬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事到临头方知古人之痛。”只是这满室的经典古籍，历史事实告诉李林甫，武将者坐大如安禄山此等权势的不死即反。安禄山一介胡奴番将哪里会坐以待毙。

  何去何从，李林甫不知道安禄山深思过没有，或者禄山已想无可想呢。而何作何为则是他李林甫丞相的切实当务之急。林甫再度起笔，轻轻抹去了“私”字，恭敬谨慎地整理好笔墨纸张，抬望眼整个书房，李林甫微微鞠躬，致敬。——事到临头，方知古人苦。苦，痛彻心扉。尔后，林甫肃穆凛然缓步出房。具体如何有所作，如何有所为书房之中已然给不出答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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