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九） (2 / 2)
        大春听话地凑了过去，惊讶地发现老头儿摊子上的那几本书确实很黄，有些页面已经被翻得破破烂烂的，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曾仔细地钻研过的痕迹。

        但他到底没有买，只是念念不舍地把书放下，跟老头儿说，大爷，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想...我应该是不需要的。

        老头儿愣了一下，忙着问他说，何出此言？

        大春憨憨地笑笑，告诉老头儿，说，因为我觉得自己不像是主角啊，脑瓜子不聪明，手又笨，比不上别人，爹娘也说了，我这辈子就这样好了，安安心心当一个农民就好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要肯动手，一日三餐还是有的，不愁会饿死。

        老头儿恨其不争地说，小混蛋，你难道就没有半点梦想么？一辈子都泡在这泥沼里，难道不会觉得憋屈难受么？

        大春心虚地怼着手指，讷讷地说，有时候是会那样子想，可...就是不舍得...十个铜钱太贵了，都要抵上一天的饭钱，买不起...

        老头陷入了沉思，捻着山羊胡子支吾了好一会儿，才摆出一副忍痛割爱的表情来，对大春伸出三根手指头，说，那三个铜钱总舍得了吧，老朽可不是坑你，倘若不是见你与这些书籍有缘，少一个子，老朽都不卖！

        大春耸拉着脑袋，好心好意地说，三个铜钱有是有，但不行啊...大爷，我...我真不是你要找的什么有缘人啦，我就是...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孩儿，干啥啥不行，活该一辈子种地的那种人啊...要不，你就去找阿强和二蛋吧，他们是村里大户的孩子，家里祖辈都是经商做买卖的，有的是钱，而且人也聪明，我们整条村子里的小孩儿都服他们，按爹娘的话来说，他们就是我这一代农民的话事人，你找他们就没错的了，他们才是生来要做主角的人。

        老头儿深恶痛绝地缓了口气，慢慢地说，但是，我们每个人不也是自己人生的主角么？难道你就没一点大志么？甘心就这样把自己人生托付出去，甘心把自己的人生命名为《路人甲乙丙丁的一生》么？

        大春愣了一下，想了想，小心地纠正老头儿，说，大痔？没有那种东西，我天天洗澡，没长那种东西，而且，我也不是什么路人甲乙丙丁啊，我是农民大春，如果要出书的话，应该叫《农民大春的一生》才对。

        这回轮到老头儿又愣住了，沉默了很久，沉默之中，他收回了两根手指头，只留下一根笔直的食指。

        他用那一根食指，指着大春，气不打一处来地破口大骂。

        他气急败坏地说，烂泥扶上墙也，朽木不可雕也，气煞老朽也也，混你个小子的帐，没钱就快给老子滚，滚，快滚，小混蛋，不要让老子再看到你！

        老头儿就像一条老来发病的疯狗一样乱吠，大春一直站在他的摊子前，就像是认错那样，低着头听训。

        没过多久，老头儿骂累了，回头一看发现大春还在那里，愣了一下，心里恶火又狠狠地大烧一把，扯着马上就要干裂的嗓门，大吼着喊他滚。

        然后，大春就滚了，头也不回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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