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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记得小时候,没有什么消遣,我爸爸妈妈特别喜欢听评书,什么《杨家将》《岳飞传》《薛仁贵征西》《薛丁山》《三国演义》《西游记》等等,我都是先听评书后看书,觉得刘兰芳、袁阔成牛得要命。后来上大学了,读“三言二拍”,才知道冯梦龙才是评书大家,因此迷上了“三言体”的述事方式。

        没想到,今天又听到了,而用这种述事方式的,是乔木。

        “这个故事是我上高中的时候偷偷看来的。我忘了哪朝哪代,有一个江南商人,姓李,我就他叫李甲吧。这李甲世代经商,到他这一代,已经家业有成。后来他就娶了一个女人,姓张,按古代的叫法我就叫她张氏吧。婚后张氏生了一个女儿,李甲有妻有女,便安定了两年。当女儿快两岁的时候,李甲见渐渐坐吃山空,便又萌生了外出经商的念头。那张氏夫人也是诗书世家,颇有见识,便对丈夫说:‘自古经商多凶险,不是蚀了本,便是遭了抢,有时竟会送命。奴家嫁到君门,虽不说持家有道,但也经略得当,家产维持生计供养天年当是足矣。丈夫何必又出外经纪,莫不闻商人重利轻别离?况且利之为字,偏旁为刀,当为凶,且慎之。’李甲笑道:‘娘子真正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岂不闻坐吃山空的道理?况我世代经商,买低卖高,识人见物多年,经商真个是左手转右手一般,怎会有凶险二字?’当下不听张氏劝告,采买木材,装船准备运往山东。原来李甲早就听闻,当朝王爷拟于山东某地大盖楼阁,木材正是紧俏。张氏是个贤慧的,见劝说不成,只得早晚替李甲打点行装,准备不表。

        “单说李甲将木材运往山东,须经长江入海北上,计有半年足以往返,再将山东特产转运江南,又赚一笔。闲话少述,李甲准备已毕,请人卜了吉日,张帆远去。张氏抱女送出不表。此次北行,李甲还约了几个得趣的同行,各装货物,凑了一艘大船。几个商人在船上,有说有笑的也不寂寞,不知不觉的已经离家半个多月了。这一日,船出长江口,转向北上,只见海天一线,波碧鸥白,倒也悦目。这一日正是夜间,船家贪行程,不料想天气突变,风起浪涌,那海浪不比江波,浪头似小山一般,李甲等人哪见得这个阵势,个个目瞪口呆,浑身筛糠一般。忽听得一声呐喊,桅杆已断,紧接着一个回旋巨浪打来,李甲的船尾部吃水较深,忽地尾沉头翘,大家正惶恐间,又一个排山巨浪扑来,正把那船覆了过来。可怜一船商人,转眼间如下了锅的饺子,俱沉入海底。正是:纵有金山银山在,哪抵前浪后浪来。

        “也是李甲命不该绝,他落水前正在船头,那被浪打碎的舵正落在他的身边,他宛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急急把一块舵板夹在腋下,随浪上下,方得不沉。待到风去浪息,李甲已精疲力竭,竟晕了过去。等得李甲醒来,已是翌日午间,李甲见自己正在另一艘船上。原来一个船队经过救得了他。李甲急忙爬起谢恩,却见一个员外打扮的人按住了他。细问之下,正是船主。原来这位船主姓王,也是一个商人。只因往来经商,家业渐大已成巨贾,便捐了一个生员,因此做员外打扮。这个船队共三艘大船,却全是王员外的。王员外当下问起李甲的来历,李甲不敢隐瞒,据实相告。王员外顿生惺惺之意,便对李甲说:‘在下正从扬州运米前往京城,如果同契不嫌,且在我这船上住下,我带你去京城,再借你些本钱,你采买些玩意儿,带回江南老家,把它沽出,也不枉九死一生一场,如若陶朱公保佑,说不定还能弥补此次损失,不知同契意下如何?’李甲一听大喜,连忙拜谢王员外。

        “到得京城,王员外自去采办沽售,李甲借了王员外五十两银钱,思忖购得些什么。这一日走到药铺,见药铺外写着‘收鹿茸若干,不计货价’,他连忙去打听,却原来这鹿茸产自关外野蛮之地,又因那鹿是极野的,人要捉时便奔走如飞,极难捕得,人若下夹张网,那鹿见落入陷井,第一要以头抢地,先撞烂鹿茸,所以极其珍贵。李甲大喜,原来李甲爱马,前几年寻得个驯马之法,他想:‘鹿与马俱以草为食,食性相通则兽性相近,何不去关外寻鹿撞撞运气?’当下向王员外写下借据,便要辞行去关外。王员外劝道:‘同契要寻发达,本不当拦阻,怎奈关外苦寒之地,生存不易,利之为要,怎比性命要紧?况家中尚有妻女盼归,于心何忍?’李甲拜道:‘此次北行,已将家中资产全部变卖为本钱,今天有不测风云,本全蚀光,如何回家?且吾家三代经商,家业岂能在吾手中败光,将来有何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见妻女于草屋乎?’言罢大哭。王员外亦唏嘘不已,只得由他。

        “李甲当下修书一封于妻,言明大概,托王员外捎于家中,泣别而去。闲话不表,单说李甲到得关外,打听得聚鹿之处,思索得驯马之法,竟能得鹿之信,慢慢别家捕不得的鹿、割不得的鹿茸,他竟得之较多,几次到关外京城两地往来经纪,竟得钱甚多。古往今来,钱对于人来说,就像食髓知味一般,一旦得了,便停不下来。李甲钱越赚越多,心也越来越大,一心只想赚更多的钱,完全把妻女抛在脑后,竟又在京城置下田园,纳了一房外室,安顿下来,只是年年寄给张氏钱财,要其持家居日。

        “一晃十五年过去,李甲已成京城大贾,一日同村邻居赵某忽来访,捎来家书一封。原来是张氏之书,书中言道:李甲之女年过二八,因父久居京城,竟无人提亲,望李甲念舐犊之情,回乡为女儿的终身大事为主。却说那李甲虽娶妾王氏,却是无出。今日见书忽生思乡思女之情,当下决定要回家。因着十五年前坐船死里逃生之由,李甲便决定不走水路,当下买了一辆马车,带了两名老仆,边回乡边赏景,一路往江南而来。一日到得一大镇,主仆三人寻得一家客店休息,安顿妥当,便叫了一桌酒菜,李甲自斟自饮,仆人在旁照顾,倒也惬意。

        “忽听门口有嘈杂之声,李甲望去,却见一个乞丐欲进店行乞,被小二哥拦住,二人正在大声争吵。李甲见那乞丐虽衣衫褴褛,面有怒色却无落魄之意,不禁暗暗称奇,又想起自己十五年前落难,若非王员外搭救,只怕落得丧身鱼腹之中,大升恻隐之心,于是叫老仆去对小二说:‘但凡放他进来,一应饮食着落在我的身上。’小二口中不三不四,却也将乞丐放了进来。那乞丐进得店来,只是微微向李甲点了点头,作了一揖。李甲仔细打量,却见此丐有些举止,便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兄台如若不嫌,请就我座。’乞丐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只可叹碌碌小人,以衣取人,倒是叨扰了。’昂首坐下,举手便吃。李甲的仆人面有忿色,李甲却不在意。

        “不一时,乞丐酒足饭饱,看着李甲道:‘我看官人面相,十几年前应遭过大劫,但吉人天相,此后必如马行平川。须知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人生之劫恰如江河之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日蒙官人款待,有一言相告,如信我,则信,如不信,则不必听之。’李甲拱手道:‘愿求赐教。’乞丐道:‘官人此行,定是返乡。出得此镇切记:遇桥则快,遇船慢,进门遇事一定忍三忍。’说罢起身大笑而去。一仆道:‘哪里来的个疯子,白吃白喝没个谢字,却拿言语相吓。’李甲笑笑不语。不表。

        “第二天,主仆三人上路,出得镇来,只见前面一条小河,河上面有一座石拱桥。李甲突然乞丐之言,忙催仆人赶车快过,仆人扬鞭催马,很快就跑过了石拱桥。刚过去,就听后面一声巨响,好好的一座石拱桥一下子塌到了河里,吓得主仆三人一身冷汗。李甲自是信了乞丐三分。话说这一日,三人行到一处渡头,只见河虽不甚宽,却只有一只摆渡船只。赶车的仆人道:‘主人可与小厮坐船过河,待俺上行寻得得便外赶车过河,再来寻找。’李甲正待应允,忽然想起乞丐之言,便道:‘不可。我们三人可问明道路,一起上行寻得浅窄之处过去。’仆人道:‘只怕主人辛苦。’李甲道;‘岂不记得乞丐的“遇船则慢”之言?’于是不听所言,只顾叫仆人赶车沿河上行。行得十数里,寻得一处浅湾,三人赶车而过,复沿河下行。待到得渡口处,听众人议论纷纷,李甲命小厮打听,小厮回来大惊禀告:‘不敢瞒了主人,却不生怪,原来刚才满满一船人从对岸渡来,眼看要靠岸,却生生翻了,此处水仍深,只怕一船人性命不保。’直唬得三人目瞪口呆,李甲忙下马望北而拜,口称“仙人”。

        “这日午间,李甲带着两次的惊险终于到了家,他让仆人把车拴好便推开大门进家。厅房却静悄悄无一人。行至卧房李甲来到了窗前往里一看,只见床上,一个男人正搂着他的妻子张氏睡觉。李甲一看气的眼前一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中暗骂一句‘**’掏出防身用的尖刀就要进屋杀人。这时他突然又想起了乞丐所言‘到家遇事忍三忍’,于是咳嗽一声,收刀推门而入。那床上躺着的妇人正是张氏夫人,她一听门响,惊慌失措忙起身欲喊,待细一看,却喜不自禁,忙下床万福,喜极而泣。李甲强忍怒火,手指床上问:‘这是何人,你守得好家门。’张氏夫人却上前扶住李甲,朝床上喊道:‘女儿快起,你父回家了。’那床上男人翻身而起,看到李甲迟疑不止,张氏道:‘快来拜见你父亲。’李甲如坠云里雾里,待那男人盈盈下拜,却疑是女儿之身。张氏见他惊疑,便笑道:‘这便是你的女儿阿媛。这妮子常帮我忙里忙外,进出经纪,自言女儿之身不甚方便,便穿了男装呢。’李甲这才明白,不由得大呼:‘好险,好险,几酿大祸矣。’”

        乔木的讲述,吐字清晰、清脆悦耳,就像银珠落盘,又像风吹金玲,尤其是几个人物的语言,竟能自由切换,听得我们赞叹不已。我一下子想起了《老残游记》中描写的好像是黑妞什么的唱书,想必也不过如此。

        邢慕唐说:“哇塞,你这讲故事的本领太大了,我看比评书大家也差不到哪里去。”

        乔木抿嘴笑道:“见笑了,我是苏州人,从小就喜欢评弹,又喜欢听书,所以不由自主就带出了一点模仿,贻笑大方了。”

        我听说乔木的故事,知道她的意思在最后一段,意思是说不要对一件事轻易下结论,说是讲给我们消遣听的,其实是说给燕斯羽听的,潜台词是:“妹妹,你误会了。”燕斯羽也是聪明人,怎能听不出她的潜台词?于是便说:“讲的好是好,但是与当下不符,警醒人们不要重利轻别离,其实现代社会,交通发达,根本不会有为利舍家十几**情发生。这种故事,也就讲讲情怀罢了。”

        邢慕唐说:“人家说的是这个意思吗?”不过他也听出了燕斯羽语气不那么坚定,知道她是在替自己找场子,于是这话他是小声说的,也不知燕斯羽听到了没有。

        乔木一笑说:“是,是,燕大美女是现代女性思维,我是古代来的老古板行了吧。好啦,我下午还有课呢,时间差不多了,再见。”说完,麻利地收拾完桌子,把我眼前的剩饭也一起拿在手里,“我给你带出去。”

        燕斯羽说:“哎,不用,我去送。”乔木却不理她,自然地走了出去。

        邢慕唐咳嗽一声,说:“警报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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