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章 报复（四）
        一晃眼，已是下午时分了。桃染与陆长风却依然没有人影。身在荒郊的林绯荷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她正蹲在泥地上，跟前是早些时候她与灵荷说事时画下的在珓灵之墓见到的五幅奇怪图案。

        上午时，林绯荷与灵荷就珓灵之墓的见闻说了许多。灵荷似乎也无法理解那几个图案的深意，但他却告诉了林绯荷不少她此前并未知道的事情。当时，林绯荷大胆猜想，灵荷会不会认识珓灵或者见过珓灵？她知道灵荷身怀六千余年的修为，而珓灵生活的年代距今也不过两千多年。孰知，灵荷却告诉她，其实他的真实年岁尚不足千年，他身上的修为，多是上百年前灵妖阁不少精英甘愿牺牲渡与他的。当年，灵妖阁与天清门相战胶着，可当时的灵妖阁阁主已早觉情势不利，于是，他在妖中选出了死士，把巨大的修为渡与灵荷，并嘱咐灵荷，若灵妖阁当真受难，灵荷身负高深道行、只身在外，一定勿忘雪耻。灵妖阁先阁主看中灵荷忠心有义，而灵荷当时也从未与天清门正面交手过，也只有他一个，即便他逃出了灵妖山，天清门也不会轻易发现。就这样，在一个夜晚，修为大增的灵荷肩负灵妖阁的重托，暗中避过了天清门在灵妖山外的耳目，逃离了。之后，便是灵妖阁被天清门势力大败，被困于灵妖山上百年。此后，灵荷在外辗转，多次利用隐妖琥潜入天清门，却不知要如何下手报复。直到玉方寻了洛居当看守者，灵荷才找得了契机，以洛居的身份潜伏在玉方身边寻找机会。这么一潜伏，便是十余载。直至某个夜晚，玉方进入破屋时，他发现了一枚意外掷入的桃仁。于是，他与同是来自灵妖阁的桃染对接上了。灵荷由此知道了被困结界后灵妖阁发生的所有，桃染也得知了身为天清门掌门的玉方的诸多秘密。由此，他们便是里应外合，共同酿出了天清门后来的许多变故。为的，终是报复天清门对灵妖阁所做的一切。

        听罢所有的林绯荷只觉心绪沉重。肩负着他人的牺牲活着，里面酿入了多少仇绪，她不知道，但她越发明了，桃染总是深藏心底、不愿让她摸透的，应该便是那份对天清门的仇意。这份仇情，根本不是她那个理想而美好的假想未来可以轻易抹去的，更不是她这个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人可以轻易左右的。或许，她总觉得桃染离自己很远的原因便是这个吧。她与他，应是从一开始，便隔了一道鸿沟。这道鸿沟，他们都心知肚明，只是桃染从不言明，而她不知如何跨越。轻风一阵，林绯荷又忆起起那夜，山洞里烛火摇曳，桃染与她说，“我既已答应你，会试着去让天清门改变观念，而不是只想着粗暴地去毁灭它，我便会尽力做到。”是啊，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桃染到底接下来想做什么呢？他总不愿说，那或许，她也只能等时间来解答了。只愿，这一切都不会是可怕的存在。

        而此刻，心情沉重的，自是不只林绯荷一个了。身在灵妖山的陆长风也是一脸凝重。他伏跪在地，身前是已经咽气了的玉方，或者说是许临扬？桃染则是面容冷峻，与陆长风的哀恸形成鲜明对比。

        “行了。”桃染冷言冷语道，“估计许临扬的魂都被带走了。你对着这副玉方的躯体又叩又拜的，有什么意思？更何况，他快断气的时候不是还让你把玉方的尸身毁了，给他以玉方的名讳办场体面的丧仪便是了。”

        陆长风没有吭声，再三伏拜玉方的尸首后，才站起了身，凝息给尸身罩上了一层保护结界。“不用你提醒我。”陆长风板着脸，“我会按师父的意思，回去寻秘方配制好无痕水销毁尸身，再用他昨夜备下的假人举丧，尽量让一切都不辱他生前的盛名与天清门的体面。”他瞥了桃染一眼，“你也要守诺，师父临终所言，你不得外泄半个字。”

        “你紧张什么？”桃染只一脸漠然，“说到底，都是过去的事了。听过了，知道了，也就够了。”

        陆长风见桃染现在这般冷淡的模样，又忆起玉方濒死时他的咄咄相逼，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这么说，你此前所言，都只是逼师父说出真相？你当真是捉住了师父的弱点。你知道，他最重视天清门和他自己的威信与名声……”

        桃染冷笑一声，“是吗？我倒是没想到，他延活了这么些年，竟还看重这些虚名？可笑啊……”

        “你不必言出讽刺。”陆长风皱了皱眉，“师父临终之言，其实你根本就知道。说到底，你不过是想让我听到师父亲口所说罢了。”

        桃染似是刮目相看一般把陆长风打量了一番，“不愧是我相中要合作的人选。竟看出了我的用意。不错。陆少侠你确实正直，奈何对玉方，或者说是许临扬，有着一股迷信。再多的事实，再确凿的证据，摆到你面前了，哪怕你心底里都信服了，但只要那老头儿不说清楚，你怎么都还留着一丝余地。”

        陆长风却是瞪了他一眼，眼神中藏着巨大的怀疑，“当真是很厉害。看来，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吧？”他举起了清虹剑，“你根本就是与那无殇是一伙的。你们引我师父入山，把他逼入绝境。你更是趁机逼供他！”

        “刚才夸赞了你，如今倒是又糊涂了？”桃染面对陆长风的质疑竟是态度从容，“若我当真要这么做，若我还没被逐出灵妖阁，我用得着赔上灵妖阁这么多妖的性命？”他示意陆长风看一下那些被他斩杀、如今已落为原形的妖身。

        陆长风当真有些被说服了。确实，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好似被规划过一般。但他也却也同意桃染所说的，若真是他有所设计，不必枉送这么多妖的性命。按照玉方临终说的，他把无殇重伤了，一路逃离，也斩杀了许多妖，这对灵妖阁来说，是伤亡惨重了。桃染若还是灵妖阁阁主，以他的行事手段，定然不会做出这样的布局。如此想来，难道当真只是桃染顺势而为罢了？陆长风一下也难以思考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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