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乱局（七）
        纵杯中茶水清冷，灵荷还是举杯将茶水一饮而尽了。茶杯被轻轻置放在桌上，灵荷静静起身，走到了林绯荷的面前。

        林绯荷疑惑地看着灵荷这一默不吱声的举动，正想问他这是有什么事。却见得立于她面前的灵荷缓缓在指尖凝出一抹光，指向了她的左前肩。光从灵荷的指尖如潺潺细流般向林绯荷的左前肩延伸。她惊奇地发现，那道光落在前肩的位置正巧就是她身上那朵荷花的地方。林绯荷只觉在光抵到她前肩的刹那，仿佛有种若有若无的暖意在肩前漾动。然而这种奇妙而微弱的感觉只存在了短短一瞬。灵荷倏尔弯起指尖，那道光一下便不见了。

        林绯荷还一脸茫然，倒是灵荷的眉头蓦地拧紧。“丫头，你坦白与我说。”灵荷神情凝重地又回到他原来的位子坐下了，“你身上的封印，是不是有了什么变化？”

        林绯荷轻抚着她的左前肩，微微点了点头，“颜色变淡了……”她细想着这其中的变化，“好似，从灵妖阁回来之后就变淡了……是不是，与我在灵妖阁莫名使出的那股力量有关？”林绯荷在冷巷时便把灵妖阁发生的事都一一道出了。当时候灵荷听得她莫名释出了强大力量救下桃染，他的脸色也是一阵阴沉。

        “嗯，应是这样。”灵荷的语气凝重，“随着你不断成长，体内的妖力愈加强盛。以至于，在你情绪很是急切激动的时候，妖力更是激荡，连封印都无法全然压制。于是，你的妖力有了一瞬的迸发。虽然你身上的封印随后很快将迸发而出的妖力压制，但妖力的冲破还是对封印本身造成了削弱。所以，你身上的封印印记颜色变淡了。”

        “削弱？变淡？”林绯荷琢磨着灵荷的话，隐隐生出了不好的猜想，“您之前说，人与妖的血统是相斥的，所以您将我身上的妖力封印，以保全我的性命。如今封印变淡了，被削弱了，是不是就是说，我活不长了？”

        灵荷神色黯然，但望向林绯荷的时候还是抿出了一抹涩笑，似是在宽慰她，“你不必这般悲观。封印是变弱了，但只要你不要再刺激体内的妖力，应也是无碍的。”

        林绯荷看着灵荷勉强的笑意，心里更是明白了不少，“您刚刚说，随着我的成长，体内的妖力会越来越明显。言外之意，封印迟早会有压制不住的一日，是吗？”

        分明是在说着死生大事，可林绯荷的语气中并没有过多的惊恐与慌张，只是那言语间透着的忧伤，仿佛在诉说着她对生命的眷恋。看到她这般，灵荷很是心疼，却又很是无奈，“你说得对。这个封印，至多只能保你二十五年无虞。据古书上的记载，十六岁以后，正是血气方刚之时，更会助长体内妖力。封印的力量确实会受施印者的道行修为影响。但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施印者修为再高，封印的力量也很难熬到二十五岁以后。”

        林绯荷的眸蓦地黯淡了一些，“原来是这样……那，您与娘亲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灵荷黯然地垂下眼眸。

        “为了我这最多二十五年的时光，您与娘亲牺牲了那么多，值得吗？”林绯荷的眼睛湿润了，“您折损了阳寿，而娘亲也过得辛劳……”

        灵荷却淡然地笑了笑，“你娘亲当年说，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不能保一定长命百岁。只要你能来到这世上，真切感受过这个世界，纵然时间或许不长，但我们的牺牲也都是值得的了。”

        林绯荷泪眼矇眬，却是浅然一笑，“您与娘亲真傻……”

        “哪有傻与不傻的，不过是为父为母的心愿罢了。我们当时候想啊，二十五年是短，可若你能过得顺遂开心，那也算是不枉此生了。”灵荷忆起当年的期盼，脸上泛起的笑意溢着浓浓的慈爱。

        可林绯荷却是撇了撇嘴，“所以，当时候在独天峡外，您跟我说，让我早些过上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的生活，就是觉得，这样的日子便是顺遂开心了？”

        “这难道不好吗？找个好人家嫁去，安安稳稳度日。你已经十六岁了，也该好好打算才是……”

        “难道在您看来，我要在余下的日子过得顺遂快乐，就一定要这般按部就班的？在这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一定要成婚了、生孩子了才算圆满？”林绯荷眼里噙着泪，小嘴却嘟了起来。

        “我……”灵荷竟一时语塞了。他自问，自己的本意自是不像林绯荷说得那般的。在他心里，他最希望的，当然是她能平安快乐。只是，当他在独天峡外看到林绯荷竟与桃染关系亲密，不由得生出了担忧。他很担心，她会像她娘亲一般，为爱奋不顾身，却终是过得辛苦。何况，在他眼中，桃染是妖，更是心机深沉，并非能与心思简单的林绯荷安度余生的良配。灵荷所想的，只望这小丫头在余生能过得平静安好，最好还能尝过被夫君疼惜、与稚儿撒欢的滋味，那就真算是无憾了吧。

        “爹……”林绯荷望向灵荷，眼里依然泪光闪烁，“我知道，您也是为我好。只是……”她犹豫着抿了抿朱唇，“我算是栽在桃染手里了吧？如果，余下的时间不多了，我想的也是，能多与他相处，便很好了……”

        “你这丫头……”灵荷哀叹道，“当真像极了你娘亲……”

        “我相信桃染，他会对我好的。我也相信，我能保护好自己。”林绯荷恳切地说道，“只要我以后注意些，不要触发体内的妖力，应是不会轻易被其他人发现我的身份的。您放心，我不会再惹出什么乱子了……”

        “丫头啊，事情哪有你想的这般简单？若桃染只是旁的普通妖精也就罢了，你与他隐居山间，不扰世事，也能过得安稳。但他是灵妖阁的阁主。你跟着他，还会牵涉到珓灵石，这于你而言，才是真正的危险！若过上被追杀的日子，你如何能过得安稳？”

        “珓灵石？被追杀？”林绯荷倒吸一口冷气。这怎的又与珓灵石生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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