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自救
        看着伞状高塔再次倒下木桩，秋梦凉知道，伊曼已经失去了耐心，为此他不惜主动操控木桩，视图将任何一种阻止他们顺利得到新知识的变数扼杀在摇篮中。第四根木桩倒下的方向无疑瞄准了古尔。

        但古尔周身的力量已经被剧痛蚕食一空，仅剩的另一条腿还需要维持站立的姿势而保持平衡，他连前进都踉踉跄跄，速度缓慢到甚至可以称之为挪动。在这样的状态上，他根本不足以做出任何像样的闪避行为。

        他只能眼睁睁地抬头看着那根在夜色的掩盖下显得恍惚不清的黑木桩向他迎面倒来。但奇怪的是，在这样生死存亡之际，古尔感受不到恐惧，内心一片澄明，他仿佛看到有无数萤火虫般白色的点点荧光在漫天飘摇，数量大得惊人，全都朝着同一个地方飞去。

        在白色荧光的海洋之下，古尔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让他自卑得只想纵身哭泣。他从小爱好冒险，从不吝啬于将自己置于险境，因为他总是能在无数次遭遇中得到很多东西，一些在大部落中永远也没办法得到的东西。

        年纪轻轻的古尔因此在部落中拥有了比所有人都丰富的阅历和经验，他自觉高人一等，将所有人都视为无可救药，坐井观天的愚钝之徒，打心底里嫌恶他们，这也包括他的父亲古德。他也总是露出一副骄傲的姿态来藐视旁人，因此和别人闹过不少矛盾，但他并不收敛，反而越挫越勇。他甚至和自己的父亲打过一架，两人间本就不温不火的关系也是从那时起急转而下。

        让古尔发自内心钦佩和尊重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先知，一个是他的老师查特拉斯，尽管他和后者仅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两是古尔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角色，一个教会他该如何活着，一个告诉他该怎样思考。

        “我们深陷意识牢笼中。”古尔记得查特拉斯这样对他说过，他当时不明就里，“意识将我们自身放大了，它影响了我们正确的判断，促使我们不停的高估自己，不停的低估周围的一切。这里有两块石头，左边的这一块儿是你，右边的这一块儿也是你。左边的你在移动，右边的你看着左边的你移动。右边的你依靠双腿的运行来确认自己在移动。而右边的你则拥有更广阔的视野，他靠周围的景物来判断左边的你正在进行移动。你现在是左边的你，但总有一天你要突破意识牢笼，将意识握在手心，而不是成为意识的囚徒，学会成为右边的你。”

        直到现在，古尔终于隐约明白了查特拉斯这句话的意思。他的灵魂仿佛飞出体外，化作那百万雪白荧光的其中之一，以第三者的视角漠然地看着木桩朝自己倒下。那更高的地方有什么呢？古尔不住想，这些荧光究竟会飞向哪去呢？

        在这一刻，木桩也好，死亡也好，都变得不再重要。有一股微弱的力量自身体里悄然迸发出来，古尔能感觉到，他的视野突然变得广阔了许多，好像能看到之前看不到，捕捉到之前所无法捕捉的东西。

        古尔知道江厌现在正全速朝他跑来视图搭救自己，现在恐怕已经踏上了斜倒的两根木桩，但他赶不上，时间完全来不及。古尔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知道的这么详细，明明这一切都发生在他身后，可他就是有种胸有成竹的笃定感。

        他甚至清楚的了解到第四根木桩倒下的趋势和角度，木桩与伞状高塔以及高塔平台呈三角下倾倒，落定后仅有一个点着地，这个落点就是他自己所在的地方。但木桩和平台地面必然会产生莫约三十度的空隙，越往中间，空隙也越大。

        而能让古尔唯一活下去的地方就是那空隙所在。

        既然无法动弹，古尔想，他闭上眼睛，随后将左脚上用于支撑全身的所剩无几的力量泄尽，索性闭上双眼，仰面倒下。黑木桩也在这一刻应声袭来，其顶端撞击在平台上发出坚硬的闷响，巨大的力量让整根木桩都嗡然颤动。

        向平台上冲来的江厌这才迟来一步地踏上平台。

        刚才古尔倒下的画面他看到了，他以为是古尔放弃了挣扎，不由地心中一沉。可木桩倒下后却没有发出敲击在人体上的声音，倒更像是砸到了地面一样，这让他松了口气。看来古尔躲过了一劫，可他是如何躲过去的？

        怀着疑问，江厌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那倒下的第四根木桩。

        木桩的确没有命中任何人，古尔正仰面躺倒在那，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其轻松的状态，好像只是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而木桩砸到的落点不知是否巧合，正好在古尔左手和胸口之间。再反观古尔，他还维持着如同大字斜了半边那一横的姿态沉默地躺着，乍看来就好像他把木桩半搂在怀似得。

        “你没事吧？”江厌向古尔伸出手。

        古尔闭着眼睛，但能看见眼皮在细微的颤抖不停，他吸了口气，“别管我，让我躺一会儿，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别管我，你去做你自己的事，别让那个人带走先知。”

        江厌点头，没有继续多问。他抬头看了眼伞状高塔顶端，那是高塔的心脏和大脑所在，但位置过于险恶，他和鱼啄静手里也没有枪械，想将其摧毁无疑是痴人说梦。

        刚才的第二根木桩倒下后，秋梦凉停下了朝先知靠近的脚步，转身投目过来。而当江厌踏上高塔平台，她仍未收回目光，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在特意等待江厌的到来。

        江厌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秋梦凉还有一米的地方停下。他看了眼秋梦凉身后不远处仍跪地祈祷，好像将周围一切都置之度外的先知，遂又凝望向秋梦凉的眼睛。一个人就算再怎么变化无常，她眼里所反射的和煦的瞳光是不会改变的。

        江厌还记得在峰会开始前，秋梦凉就是靠着新闻照片别人眼睛中的倒影找到了失踪三年的他，那时江厌一度觉得这是一桩浪漫主义的谎话。现在江厌知道，眼睛不会说谎，无论你想知道什么，它都会尽可能的告诉你答案。

        “我不会让你带走先知的。”江厌说，那严厉的，作恶的表情显得颇为生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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