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变故
        和以前一样，先知的话在偌大的中央广场上掀起了一片哗然。

        他的语言总是那样具有煽动力，能在任何时候给予心灵最震撼的一击。即使他现在行将就木，身体肌肉萎缩得像一只猴子，看起来精神也萎靡不振，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神智是否清醒。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或者注意到也选择性忽略了。内心的震动和先知的憔悴比起来，后者便根本不堪一击。

        这些话甚至在古尔这个年轻人富有朝气的转述下更加铿锵有力，如同一击重锤敲得人们头晕目眩。大部落的居民们忘了反驳，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而是被先知的猛攻弄得溃不成军。

        江厌侧目看向鱼啄静，从鱼啄静脸上并不镇定的表情不难看出，她也和江厌一样受到了影响。先知提到过‘营养’，而这个词语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毫无疑问，它来自阿列克谢，阿列克谢帮助先知完善了他的假设。但这只是锦上添花的一笔，就算没有阿列克谢，先知的观点仍能叫人魂牵梦萦。

        “你相信神吗？”看着鱼啄静的表情，江厌鬼使神差地问。话音未落，连他自己的吓了一跳，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这样的问题。在这种形势下，这个问题俨然不合时宜。

        鱼啄静稍作沉吟，而后道，“你是问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神明，还是说已经认定了神的存在，只是在好奇我是否是他的信徒？”

        “都有。”江厌若有所思，“如果第一个问题成立，第二问题也不冲突。”

        “我大概没跟你提过。”鱼啄静回过头，看着江厌的目光分外凝肃，她总是这么不苟言笑，以至于让人分不清她什么时候认真，什么时候算玩笑，“虽然平时我总是认为理性才是人类最重要的思考方式，但我仍对神秘主义念念不忘。我当然相信有神，否则你又该如何解释4891的觉醒。像伊曼，像查特拉斯那样的能力，难道不是神才能具备的吗？而我们现在正与他们为敌，比起信徒，我觉得我们更像忤逆者。”

        江厌没有说话，他将目光重新投向身后的高塔平台。

        先知和古尔都在注视着前方空地上茫茫多的人群，没注意到这段悄无声息的对话。江厌心中忽然有些庆幸，不由松了口气。倘若他们知晓这番对话的内容，恐怕会因此勃然大怒也说不定。

        中央广场上人群攒动，先知的一席话给了他们不小的冲击。以至于一部分人的信念已经开始动摇，但绝大部分都默不作声，想来清楚这是先知一贯的作风，明白先知总是会利用一些危险却又迷人的话来蛊惑人心，对此已经有所防备。

        剩下的一小撮则怒不可遏，他们一面无法忍受被狡猾的先知戏耍，玩弄于鼓掌间，一面又对无法坚定立场的同伴力不从心，便开始大声的怒斥先知的诡计多端。但怒斥的内容多是些没实际意义的空话，除了发泄之外，不具备改变局势的力量。

        终于在此起彼伏的怒骂声中，古尔重新开口，“我说这些话，并不是想证明神不存在，而是在告诉各位，神在创造出一切后便离我们而去。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神伟岸的影子。神给了我们一切，教会我们如何成为人，难道这还不够吗。它留下的东西，我们就算穷极一身都无法完全理解和认识，有了这些东西，神死了或者活着又有什么区别？”

        古尔稍稍一顿，接着转头看向仍在低声开口的先知，脸上露出诧异惊骇的神情。好像是先知正在说什么让古尔难以置信的话，让他一时间忘了继续复述，心中只剩下不解。

        古尔的表现让江厌和鱼啄静，也让中央广场上的人们颇为好奇。他们都无法理解，为什么看起来和先知是同一条船上的古尔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见状，那一小撮怒发冲冠的人已经开始提前庆祝自己的胜利。他们相信，先知的生命已经如同风中残烛般到达极限：先知在说话的时候时常停顿，话语并不流畅，有时候甚至会忽然忘了自己曾说过什么而面露惑色，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一样而惶急地左顾右盼。虽然由古尔转述之后，这些缺陷都被掩盖过去了，但先知的这些表现不会骗人。

        现在古尔的反应也能证实，先知的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他肯定说了让古尔难以置信的话，古尔才会如此。这些人相信，先知马上就会倒下，噗通一声从三米多高的平台上跌落，生命消亡的同时，也意外着他们的大获全胜。

        古尔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继续复述那让他瞠目解释的内容：

        “在来中央大部落的前一天晚上，我满脑子都是想该如何证明神明已死。不久前，我们捡到一块儿从天而降的奇怪的残壳，它降落时浑身被火焰包裹，落地后留下了巨大的坑陷。残壳就藏在坑陷中，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高温。它表明有皮肤一样的纹路，但过于巨大。而后我得知，古德也得到了一块儿同样的残壳，它亲眼看着残壳从天而降，想触碰它时却被烫伤手指。我一直觉得那就是神死后剥落的碎片，神总算决定要让我们见证它的死亡。只要将两片残壳比对，假如他们相似，甚至能进行拼接，那就能一定程度的证明‘神之残壳’的猜测。就在来这里的前一天晚上我还这么想，无比迫切地希望你们能相信我，希望你们能相信自己的双眼所看到的一切。但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忽然改变了这个想法，并为自己的鲁莽而自责不已。我在那一刻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不如我眼前的任何人，更不如一片被风吹走的树叶。我痛苦的发现自己着十几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我夜以继日所思考的问题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所以那时候我就决定...”

        先知发出一阵咳喘，接着蓦地行动起来，孱弱的他在这一刻变得比兔子还敏捷，比暴龙还富有力量。他倏然间就越过古尔，在所有人迷惑不解的注视中来到‘神之残壳’旁。

        人们这才想起来这块从一开始就被用几条藤蔓吊上平台，并由两三个峡谷聚落的居民扶住，让它能平稳地立在平台上的残片。中央广场上的居民们恍然大悟，心想原来这就是被先知称之为‘神之残壳’，能证明神明已死的东西。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仔细地观察这片残壳，残壳便被先知猛地一推，从平台上摔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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