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今年的初雪来得有些早，也来得急，来得猛，一下便下足了三天，不管是远处山峦平时多么得意的常年的青，还是近处高楼多么在意的色彩斑斓的彩饰，都逃不过漫天而来的雪。白茫茫、雾沉沉一片，看不见尽头，但又好像能看见尽头，尽头就是天与地的交界处，交界的那一条线，随着夏沫每往前走动一步，也就往前蔓延一些。于是，她发现，尽头是会变的，正因为会不断变，所以有那么多人扬言要找到天涯海角，找到世界尽头，但都以失败告终。

        在这个不断变化的尽头里，南晓晓出现了，她身旁跟着南琪天。他二人单独在一起的场合倒是少见。

        夏沫看得见的。是南晓晓眼里的厌恶不加一点掩饰。夏沫说，想单独跟南晓晓谈一谈。她说这句话时看的是南琪天。南琪天走过她身旁时，说：“就算你之前靠着乔天阳把我拉下来了又怎样，我还不是登上了更高的位置，现在就到了你们来尝尝我当初的滋味了。”他的声音伴随着寒冷的风一起钻进了夏沫的耳里。

        “晓……南小姐，之前记者会上的那番话，实在抱歉。”

        “呵，夏小姐又何须向我道歉，你不是一向喜欢闯下一堆事，让别人收拾吗？你大可继续做你的贵妇。。天真快乐、无忧无虑，不用向任何低你一等的人道歉。”

        “我知道，一直以来都是我对不起你，”夏沫口中吐出白色的气体，“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真希望没遇见过你，也没有你这个朋友，或许这样，就不会害得你……”

        “朋友？”南晓晓嗤笑了一声，刚刚的笑只是让夏沫感到了些许不舒服，但现在的这一声笑让她的后背陡凉，“谁又敢高攀夏市长的女儿当朋友呢？夏沫，都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你何必还端着那弱方的姿态？你就承认了吧，你当初和我做朋友，不过就是为了反衬你的身世，你的奢侈。。你的高贵而已！可笑的是，我当时竟还傻傻地往上贴。”南晓晓嘴角扯出一抹寒冷的笑，比这零下的天还要冷，“夏沫，说实话吧，你当初利用我是不是利用得特别顺手？”

        夏沫动了动唇，烈风便带着冷霜扑入她的口里，让她像嚼了一口的风与尘，“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认为的？”

        “你和凌忆承在一起的第一天，怎么？很吃惊？”南晓晓摸了摸她高隆起来的腹部，也只有这一刻夏沫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点点的温暖，“也确实该惊讶的，那个时候也不过刚与你认识了一周，哦，对了，你知道为什么尽管你们已经宣布了恋情，却还有很多人往上贴吗？因为我偷偷告诉她们，凌忆承是你用了一些手段得来的，他对你本就不是真心。”

        “怪不得。”

        “呵，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你后来都那么落魄了，徐阳怎么还是看上了你？好像所有人都在围着你转。”夏沫闭上了眼，眼缝合上时带进来了寒天中的杂质，那些细小的杂质不断摩擦着眼球，很磨人，但她宁愿闭上眼，也不想看到这时南晓晓的脸。

        与南晓晓的谈话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愉快，不过她更想不到的是，南琪天来后，竟然像个小人一样将她往后一推，就推到了湖中。当然，他也很少君子过。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冷，皮肤先是缩紧，像被绳索捆着一样紧绷起来，像冰块一样硬邦邦的，但毛孔却又在不断扩张，使得每一丁点儿微细的冷都透了进来，脑海里所有想的东西一下子只剩下了冷，全身的细胞也在叫嚣着冷。她想睁开眼睛，但扑打湖水的双手把浪花搅得老高，只要一睁眼，藏着各种细菌的水便会飞入眼中，所以她只能闭紧了双眼，不过早已经被湖水接触到眼睛受到了刺激，带来了一股又一股酸辣的感觉。从眼角一直冲到鼻腔。她想用手使劲揉眼睛，就像小时候玩耍砂砾进了眼睛后的习惯性动作一样，但这个愿想在湖水中只能是妄想，她也只能在呛水中，一边吞水，一边吐水。

        到了后来，冷突然变成了热，烫人的热。她感到周围有一群人，各种热度不同的呼吸喷了来，给她的烫热更加了一些“燃料”。她感到自己离开了地面，不过脚是高于头的，而且还一颠一跛，让她的头在剧痛中还十分眩晕，她很想睁开眼来看看是谁，也很想张开口让他们慢一点、把头抬高一点，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大脑都控制不了眼睛与嘴。

        夏沫睁开眼睛时，视线还是一片模糊，眨了好几下才渐渐清明起来。。脑袋还十分沉重，像千金重的锤深陷入柔软的枕头中。

        她看到了床边的乔天阳，刚准备开口说话，鼻子突然涌上一阵酸痛直达额头，然后像牵线一样，一直延伸都后脑勺，她痛得低嘶出了声，结果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总算醒了。”乔天阳将床调高，拿过了床头黑黄的汤药，吹了一下，才递到夏沫嘴旁，她的唇干得皲裂，起了几层皮。

        夏沫鼻子是堵住的，喝下了药，才尝出来是姜汤。

        喂完姜汤后，乔天阳又把床往下调，帮夏沫掖好被子，手放到她的额头，探了探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夏沫模模糊糊中感受到他要离开，竟焦急地拉起他的手腕，“留下来，好吗？为了我……”声音很轻，也很虚弱。

        乔天阳回过头，她的脸白得几乎要透明。。嘴唇张开的角度恐怕还不及一厘米，眼睛也是眯着的，或者不能是说眯着，而是闭着的——他认定了这是夏沫的梦话。乔天阳把她的手轻轻弄了下来，不敢用力，怕伤了她，其实也不用他用力，夏沫此刻太虚弱，只需要轻轻一拿就弄下来了。他把手放进温暖的被子里后，又左右检查了一遍是否盖严实了。

        这个过程夏沫一直看着他的脸，借着非常细的眼缝，怕他消失了一样。或许人只有在生死的关头，情感才会像洪水一样泛滥吧，所有的爱与恨一齐涌上了心头，心本就不大，左右不超过一分米的地儿，藏不下那么多的情感，所以顺着血管满了出来，不断冲上大脑，让她管束不了意识，只是按着心里的声音去说、去做。

        告诉他，有多爱他——心里的声音说。。

        但那条缝中的脸越来越远，夏沫伸出手想像刚刚那般抓住，可是五指在空中并拢了好几次，抓到的都是空气，她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忽冷忽热，接着就失去了知觉，悬在空中的手也猛地敲打向床沿，在小臂上烙下了一块深深的印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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