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梅兰竹菊
        小黑屋里，老曲和杨区长的烟继续吸着。该说的话都说完之后，屋里就剩下两个一明一灭的烟火头。门窗都关着，整间屋里弥漫着浓烈的烟草气。杨区长辛辛苦苦发展起来的组织，如今进入到了关键时刻。是走是留，都要他在几个小时内做出决断。否则明天何书记一回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任何组织对叛徒都是不会手软的。

        有一点必须明了，王家安和李富肯定要追查那几个鬼的事。这如果何书记吩咐下去，发动群众甚至请求主力来人。这样一闹腾那几个人暴露的几率会很大。他们不是本地人，里面甚至有日本人，口音一听就会露馅。而且是五个人在村里怎么藏得住？他们暴露了就等于所有人都暴露了。

        杨区长心里十分懊恼，他在第四区的局面刚刚打开，日本人就迫不及待派人来执行任务。这个别说是他，就是梁永之、蒯孟春也无法阻挡。骨子里他们不就是日本人的奴才嘛。想当初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如今说这些已经没用，自己不卖身投靠也会是个‘托派’下场。马上就拖出去枪毙啊。当时没人知道姜海山会赶回来枪下救人。

        这些还都不是最要紧的，最气人的是日本人的蛮横无理。利用他们又不让他们知道任务内容。**是搞群众工作的行家。根据地虽不是铁桶一个，但特务们进来也是很危险的。这装神弄鬼的招数也不知道是哪个爷想出来的，弄巧成拙，对他们也是先斩后奏。

        “老杨，是时候下决心了。举棋不定，定会输的干干净净。”

        见杨区长一直不说话，对面的老曲焦躁起来。在他的眼里，不杀人跑路留下来也是死路一条。怪就怪这起子混蛋，没当特务的本事却偏要当。装神弄鬼，装的越像就越容易暴露。**员谁会相信鬼神的存在，靠这个来根据地折腾那是打错了算盘。真是奇怪，这个王家安怎么什么事都看得见，都跟着掺和？简直是活腻了。天庭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这是专门上门给爷们当财神来了。

        “老曲，不着急。就是动手也得半夜三更，这个时候一弄要叫人看到了咱们脱不了身。”

        “这个我明白。咱们几个自己人不是都在嘛。弄死他们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到前面最远那个哨所，干掉民兵跑路。纪家口那个地方下去，不是没有地雷了吗？”

        “怎么没有？不过我知道雷埋在哪里。”

        “照啊，咱们带着两颗人头到城里。别说五万，就是三万大洋咱们也赚大了。有了钱再在城里谋个差事，舒服一天算一天。在这里猫着，天天高亮黑豆拉不出屎来，哪里是人过的日子？想当年，老子在张宗昌张大帅手下．咳，咳咳”

        老曲正要回忆在军阀部队的好日子，却不料被一口烟呛着了，站起身来咳嗽不止。咳嗽声里，杨区长已经下定了杀人的决心。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们被这几个鬼神拖累而暴露，撤退之前立下大功，把日本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给除掉了。这过去了怎么也得论功行赏吧。比起心惊肉跳留下来好得多。

        “我考虑好了，**无毒不丈夫。咱们半夜干了他们。”一等老曲的咳嗽声停下来，杨区长迫不及待地说。

        “好，好，有你这句话，咱们弟兄生在一起生，死在一起死。”老曲一听心中大定，快活地叫起来。

        “只是，日本人要的是王家安的脑袋”

        “这个你不用操心，伙房里有菜刀。看人头的手艺我也有。想当年老子手里还是切下过几个人头的。大帅出身绿林，杀人喜欢用刀斩。我正是行刑队里的头牌．”说到得意处，老曲忍不住眉飞色舞。

        “好了老曲，过去的事儿先不说了。我们负责下手，割首级的事交给你。现在，咱们合计一下下手的时机和方式．”杨区长焦躁地打断说。

        雨水滴答，整个院子的地上白亮亮的都是水。闪电过处便能看到很多气泡。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乌云沉沉，锅底一样把山峦沟壑压得低低的。也压得人人心里透不过气来。

        王家安和李富经过思考，也定下了脱逃的主意。唯一能跑的就是后面这个小窗户了。从前面根本出不去。他们想的是既能逃过杀身之祸，又要让隐藏的敌人充分暴露。如果从前面出去，哨兵开枪怎么办？那还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串雷声响过了之后，家安决定破坏后窗。事不宜迟，让对手走到前面他们就危险了。

        家安踩在李富的背上才够得到窗户。区公所所在，以前是个地主院子。地主前几年被当作恶霸镇压了。他的房子也就充了工。这个屋顶高大的石头房子后窗也开得很高。用力打开窗户之后，后面却是个雕花的铁窗棂。雕的是梅兰竹菊的图像。家安本以为，这样的窗棂只要一用力就可以破坏掉。可是真试了试却没那么容易。尤其是下雨天窗棂打得湿，李富趴在下面家安也使不出全力来。弄了几下都没成功。

        李富在下面低声说：“哥，你别伤了手啊。不行就垫上一点东西。”

        既然是软禁，床上该有的被褥之类还是有的。只不过味道不那么好。这屋子是两间房的偏房。屋里除了一盘炕，还有个不知道什么年月的三抽桌靠墙放着。但桌面上什么都没有，应该是清理过了。地上也是一样干干净净，连个笤帚之类也看不到。实事求是地说，这真就是个牢房。

        家安慢慢地从李富背上下来，在炕上摸到了一条粗布枕巾。赤手掰扯这种雨水浸透了的铁叶子，没东西垫着还真容易受伤。摩挲着那块布王家安在想，踩在李富的背上不是办法。得找一个垫脚吃力的东西。他看来看去，就只能利用屋里那张唯一的桌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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