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把根留住 (2 / 2)
        三人说着说着就到了常老的小院门口，常老一边开门，一边回答思顺：“傻孩子，蓼蓝不是靠种子种的，靠的是梗子。”

        “梗子？”

        要说农活，思顺是正经的一窍不通，哪怕来到溪头村快一年了，他连田都没下过，尽在屋里摆弄蓝印花布了。

        不过常老显然是个行家，说起来那叫头头是道：“是啊，梗子。当年啊，种蓼蓝的农户每年都要把第二茬收下来的蓼蓝留下来一部分，到了冬至前把蓼蓝梗剁成半尺多长作种，选出来一块地，把土整得松松的，然后把剁好的蓼蓝梗捆成小捆埋进去，上面厚厚地盖一层草饼保暖；到了第二年差不多清明时节，地里的那些蓼蓝梗就发芽了，这时候再把它们挖出来，移植到田地里，一亩地大概能种三千来株。”

        听着常老如数家珍一般说着蓼蓝的种植技术，陈思顺不得不感到惊讶，没想到这个蓝印花布大工匠竟然对种地还这么熟悉。

        看着陈思顺的眼神，常老笑了一下：“看啥，想当年南通遍地是种蓼蓝的农户，我经常带着人下去采购，聊来聊去也就知道了。”

        “遍地种蓼蓝？难道不种粮食了吗？”

        一旁的徐三亮也笑了：“这傻小子！想当年南通的靛蓝全国有名，全国都有商人跑来抢购，早年间还是明清两朝皇上钦定的贡品呢。再加上南通本地遍地的蓝印花布染坊也抢着买，那价钱是蹭蹭往上涨，一百斤靛蓝能换六七百斤谷子，谁还会去种粮食？”

        “是啊……”常老也感慨道：“我还记得当年，整个溪头村遍地种着蓼蓝，走到田边，一眼望去全是翠绿翠绿的颜色。村边砌着几大口窖，就是用来制靛蓝的，一季就能出几千斤呢。”

        “那后来怎么没了？”陈思顺来了这么久，可不记得溪头村什么时候种过蓼蓝。

        这一句话可是问到了常老和徐老的痛处，当下常老长叹了一声：“唉……蓼蓝的命运和蓝印花布的命运没什么两样。先是化学染料横扫了市场，再是棉布打不过化纤布，蓝印花布也没落了。这样一来，蓼蓝就卖不出去，既然卖不出去，谁还会去种呢？”

        思顺默默地点了点头，蓝印花布的没落，可是把整条相关的产业链都连带着一起消亡了。何止是蓼蓝，土织棉布也基本没了，除了乡下人家自用，市面上基本看不到，哪怕是蓝艺印染厂，用的也是机器织就的白布。

        当然，这也跟工艺本身的落后有关，而且机器棉布本身对蓝印花布的影响并不大，所以思顺才没有过多纠结。否则，依着他那追求完美的性子，非再办个纺织厂不可。

        “师父，既然没人种蓼蓝，那别说蓼蓝梗，连种子也不会有了，咱们还怎么种啊？”思顺突然想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

        常奎元听了思顺的话，抬起头来，透过蒙蒙的武器，望向村外远处朦朦胧胧的一座小山，浑浊的老眼中流露出丝丝怅惘的神色，像是回忆起了当年南通蓝印花布鼎盛时期的时光。

        半晌，常老方才悠悠地吐出几个字：“蓝印花布的生意虽然没了，但是根，还在脚下这片土地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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