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长亭送别，千秋永别
        次日午间，依旧是烈日炎炎，孟尝君专程来到国宾馆，为屈原送来齐愍王同意放太子归国的口谕以及通关文牒。屈原领到通关文牒后，救国心切，匆匆收拾了简单的行囊，便迫不及待领着熊横与庄蹻踏上了归国之路。孟尝君一直将三人送出临淄，送到十里长亭。

        蝉鸣聒噪，一路行来已是汗流浃背，孟尝君驻足在一片树荫下感慨道：“这炎炎夏日，使人心生凄凉者，唯与屈子离别也！在这离别之际，田文有几句心里话想同先生说说。”

        屈原拱手道：“请相国大人不吝赐教，屈原洗耳恭听。”

        孟尝君以不屑的眼神瞅瞅一旁的熊横，而后将屈原与庄蹻拉到一旁，轻声嘱咐二人：“光阴荏苒哪，自打先生带着庄蹻首次出使齐国，一晃十余载过去了。

        这些年齐楚关系分分合合，一路磕磕绊绊走到现在，实属不易。田文已辅佐两代齐王，也已看清了楚国朝政，在这离别之际，特将楚国朝廷之弊病告知二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屈原感激道：“请相国大人开诚布公，直言不讳！”

        孟尝君说道：“世人皆言，楚大，秦强，齐富，这些溢美之词早已成过往笑谈了。泱泱大楚之所以走到今日，国贫兵弱，国无君主，以致万民惊恐，朝政之弊病多矣。其一，楚国政治沉疴难治，朝中同姓执国政，冗官庸官霸朝堂。加之国中大权旁落于奸臣之手，权力关系盘根错节，上则逼主，下则虐民，此贫国弱兵之根基也；其二，高官贵胄奢靡贪婪，骄奢淫逸，辍民之事，靡民之财，蓄聚不厌，如饿豺饥狠，不亡何待？其三，阶级矛盾激化，政局昏乱，派系争夺私利日益加剧，此番争立庶子为王便是明证；其四，奸佞当道，楚王容不得贤德之才，以致先是将先生疏

        远，而后又将先生放逐，朝中实在无人可用时才重又启用先生，此举实在令人心寒；其五，楚人信巫鬼，重淫祀，君王简贤务鬼，大敌当前，楚王不务防御，却靠神助退敌，实在荒谬；其六，楚王目光短浅，恃其国大，不恤其政，不练其兵，不修其城。群臣相妒以功，谄谀用事，良臣斥疏，百姓心离。敌军来犯，既无良将，又无守兵，不亡何待？”

        孟尝君的一番实话令屈原听得面红耳赤，不由得拽住他的双手感慨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相国不仅看透了楚国朝局，还愿以振聋发聩之言如实相告，屈原感激不尽！”

        “先生并非看不到，只是不愿跳出楚国这滩泥淖罢了。”孟尝君继续直言相劝，“自吴起变法夭折后，楚国政治便如一潭死水，先生却效仿先贤，修明法度，力推变法，想兵震天下，威服诸侯，算是死水里激起一点涟漪，但尚未荡漾开去，便遭受贵族势力反对陷害。先生却执迷不悟，时至今日还盼着楚王求忠以

        自为，举贤以自佐，冀幸君之一悟，实乃妄想也！屈子啊，楚国行将就木，气数已尽，你难道没有察觉到么？常言道：‘与死者同病，不可以生也，与亡国同道，不可以存也！’念在你我相识一场，田文再次奉劝先生留在齐国作官吧！所谓志同道合者，虽不言而信，殊途别务者，虽忠告而见疑。若先生愿留下来，我这相国之位依然让贤于先生！”

        “田相国真诚挽留，屈原感激涕零！”屈原满面感激注视着孟尝君，又满怀期望看看庄蹻，“然赴汤蹈火见忠臣也，楚国国运越是江河日下，越是日暮途穷，越需要我等忠臣以身许国，肝脑涂地！一日为楚臣，终生为楚臣！”

        忠者，德之正也，存心居中，正直不偏，是人对天地、真理、信仰、国家及他人都至公无私，始终如一，尽心竭力完成份内义务之美德。在家国破亡之际，别人都在争先恐后逃生，屈原却领着庄蹻向灾难中心冲去，屈原之忠，近乎愚蠢。

        然而，屈子之忠，却深深震撼了孟尝君，他不由得赞叹道：“天之所覆，地之所载，人之所承，莫大乎忠！忠能固君臣，安社稷，感天地，动神明，而况于人乎？屈子之忠，奉君忘身，徇国忘家，正色直辞，临难死节而已矣…只是，欲留而不能，欲舍而不忍，先生今日一去，前途未卜，不知你我此生能否再相逢？”而后，一只手牵过屈原的手，一只手牵过庄蹻的手，再将屈原的手递入庄蹻的手中，双目噙泪叮嘱庄蹻道，“松柏之翠，霜雪不能杀，屈子之忠，天地不能移！庄蹻啊，田文希望你不为一身之谋，当有天下之志，往后余生你一定要照顾好屈原先生！田文坚信，在这纷繁乱世，你师徒二人定能吟出一曲曲救世悲歌！”

        庄蹻感激哽咽道：“相国大人飞仁扬义，怀抱道德，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庄蹻定遵大人嘱咐，誓死也会照顾好先生。”

        屈原泪眼朦胧凝视着孟尝君，泣泪道：“屈原此生

        能与阁下相遇相知，实属三生之幸！今生不能同先生同朝为官，来世再同先生携手治理阴曹地府吧。朝中事态紧急，告辞了！”言讫，拉着庄蹻转身离去，踏上马车，仍在叹息，“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屈原的马车隆隆驶远了，庄蹻骑着黑色战马护送在侧，一行人渐渐消失在滚滚尘埃中，孟尝君依旧站在长亭外，挥泪相送。

        悠悠我思，乱世难存，别君去兮何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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