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天心云水
        四十八

        “父亲……在你眼里，西洛元首是个怎样的人？”

        “怎么突然这样问？”

        千年皱眉看着放在腿上的一只手摊开的手掌，道：“我不知道黑枫是因何而死，我也不知道和黑枫共事的上一代科学家们是怎么消失的，其实，我也不完全清楚汀古是什么，有什么效用，似乎关于它有不同的说法。当然，我更不知道元首如果要我们研发汀古，是否是出于和古堡相同或相似的目的……”千年看着岸沙，她的眼神不再是晦暗无光。

        岸沙隐隐猜到她想做什么，脸上出现一种难于言说的神情，可他依旧是慈爱的。岸沙握住她冰冷的手，掌心的温度不断地向她全身传来，千年下意识地也握住了岸沙的手。

        岸沙对她笑道：“在我看来，西洛是很好的****，恪尽职守，尽心尽力，他很爱这个国家和它的人民，没有人比他更爱了。”

        前年不晓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是真占多数吧。亦或者，父亲也是被蒙骗的一位呢？

        他听到她父亲不住地叹息，像是很懊丧，她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岸沙苦笑道：“西洛让我好好管教你，可是现在，再怎么管教都晚啦！我早该料到你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好后悔，后悔当初在你说你要跟着黑枫时，我没有彻底断了你的念头，不然，你今日何必卷进这么多的是非之中……唉——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对不起……”

        岸沙摆摆手，道：“倒是有一点，你最好不要和黑道的人有什么瓜葛，一来传出去名声不好，二来万一他们哪天落马，指不定会牵连到你。”

        “知道了……”

        岸沙拍拍她的手，道：“没事的，有爸爸在呢！”

        白圣回到神界，款款走在茫茫云雾中，缕缕云絮向她的双膝处涌来，远方有一团云颇为不同，四周的云雾都是被今晚皓月一照白得闪银光，唯那一团云是粉色的，它离月亮最近被照得比白日更娇艳。白圣心中是明白的，神界众神也是明白的，若要外人来到这里，走近了才会惊觉那并非彩云而是一片樱花林。

        关于这樱花林有一则故事，说是第一次神魔大战结束后，清雪·矜被慈父封到天上居住，并告诉她，天上有棵樱花树，树中封印着白圣，让矜姬解开封印收白圣做侍女。矜姬遵从慈父的命令收了白圣，又怜其心中思念亡故之人，茕茕孑立，因此挥手一片樱花林以慰白圣相思之苦。林中樱花让其花开便花开，让其花落便花落，一切随心。白圣时常出入这片樱花树林，已有百万年。

        然而白圣路过樱花林时并未进去，樱林与她隔了一川瀑布，玉浆一泻千里却化作万千流云。白圣径直去了瀑布上方右旁的红朱宫阙里，那便是璃幻圣国，此“国”非指国家，而指这座绵延千里的宏伟宫阙，其中楼阁参差，不计其数；廊腰缦回，如入迷阵。白圣先去看望了清雪·溪，清雪·溪仍在休养，白圣未作久留，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她勾了梁下绯红的纱幔，跪坐在朱栏前，弯腰伸手，掬一捧潭中清水向自己的脸浇去。不久，清洗完一身风尘，坐在一座落地圆镜前，沉思了一会儿，伸指触及镜面，镜中浮现一幅月景，正是月下神界的樱花林。

        白圣在镜中把樱花林看遍了，又回到原处，看见那张白如银，大如幕，薄如纸的月亮，不由想起那人眉目俊朗，坐在开满樱花的树枝上，十指有条不紊地抚弄着七弦银丝，末了，笑着问一句：“琴音可还入耳？”

        白圣看着胸前衣襟摇了摇头，也许自己都不曾察觉自己这个动作，再抬头时看着壁上悬着一架琴，便取了下来放在素绢屏风前的木案上，自己坐在文茵上，十指轻挑。檐下瓷铃响动，孤魂唱诗，廊外帷幔飘举，凄风凌骨。白鹏卧栏而眠，闻声惊觉而起。月神枕着手臂躺在月宫屋脊上，持酒杯，摇头轻叹：“如此寒夜，怎堪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白圣总是起得早，梳洗晨妆时仍跪在栏前，双手捧起潭中之水。她并不盛装打扮，梳洗后只是略比之前干净清明些。白圣坐着，伸手在潭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水滑，从指缝间无声无息地流过，却留下一丝冰寒沁入肌骨。白圣仍在拨水，手似乎探往了潭中更深处，清幽的水被一只柔荑层层拨开，露出底下白云来，手掌在云间一捞，五指一收，本以为云皆收在掌心，殊不知云太狡猾，早已从微不可察的缝隙间溜之大吉，掌心早已空空如也。

        白圣抽出手，起身去往樱林。清雪·溪不常露面，常栖于清雪石中，白圣很少在跟前侍奉，很多时候她也是很闲的，打发着无聊光阴的去处，便是这片樱林。白圣或在树上抚琴，或在林间散步，走着走着，用手摸一摸它们的树干，抬头观察树冠的花荫，有时会和他们说一下话，交谈不多，它们不似那颗心那样聪慧；但更多的时候，她总能在这里遇见那个人，听他侃侃而谈。今天樱林出奇的安静。

        不知在一棵樱花树下坐了多久，她有些倦怠，隐隐听到有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朝她追来。“我就知道你在这儿，这林子这么大，真是让我好找！”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穿着一身橘色朝服的辉夜，她此时正抱怨着：“妈呀，这衣服重死了……”见白圣仍是不动如山，辉夜一把将她拉起，张腿开跑，道：“还不快走，出事了，大家都在溪姬的殿里呢！”

        白圣被辉夜拽着一路狂奔，直到璃幻圣国中央大殿旁边的一间内阁，内阁中华光璀璨，耀眼如两条银河。此时的白圣已化掉了刚才随意的装束，换了属于她的宫婢的服装，却还是素净的出奇，看上去并不讨喜。她许久没这样跑过了，此时突然停下来，眼有些花，看见屋中央立着一团白色长毛覆盖的东西。有声音从那东西后面传来，让她顿时清醒了许多，那是清雪·溪的声音：“白圣也来了。”听到声音，半张带着男儿英气的女人的脸从白毛中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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