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尔求长生乎
        若真有芊花村人千百年来对长生孜孜以求，只恐这地方并不像表面所呈现的那样是一处安宁祥和之地，而是暗中波涛汹涌，危险潜伏……芊花村人我直至今日尚是不知，但我知若在芊花村外的人类世界，若有人知道世间有人可以长生不老，只怕早已争斗不休，永无宁日了……人性不都是一样的吗？难不成此处的人竟能成孤例？真是所桃花源？……我自是不信的。

        如是想着，我直接裸的向他们询问了他们对于长生的看法。

        世间之大，总有令我惊奇之处、惊讶之时。

        只听这群人中一个年纪相对最小，约莫三十出头的文质彬彬的男子叹息着说道：“长不长生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从没想过要向外界刻意隐瞒什么，只是觉得，让外界人知道了长生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村里人向来不会说谎，认为世上没有什么值得说谎的事情。所以我们不会主动宣扬，但也不会刻意隐瞒。神说：‘顺其自然就好，不必把它当成一件特别的事，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但我们也知道，对于短暂的生命来说，这怎会是一件普通的事，人生在世，亲人朋友也好，金钱等欲望也罢，总有所留恋，总是希望能活的久一些，但真正的人生何在乎时间长短，总是活得幸福而有意义，一百年足矣，希望村外的人能早点明白过来，不要再在意我们神的长生了……”

        这是嫌弃我问了关于长生的问题吗？呃……

        胡须灰白的大叔又沙哑着声音紧接着说道：“外界人太多了，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总有一些心术不正之徒对长生心怀不轨，我们倒也罢了，若是会危及到我们的神，那却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其实，人只要一辈子活的幸福安乐，像我，长不长生的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活了那么大年纪，在村里呆了那么久，虽然和神接触甚少，但也能感觉到他漫漫岁月中一个人的孤寂，他活的还不如我哩，很不容易呀，感谢神女来了！”

        这时周围人听到我们说了关于长生的事，俱都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大部分都说的是“是呀是呀，幸亏神女来了！”

        那老头儿大叔顿了一顿，从人群中拉出一个婆婆来又说道：“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是听到她说她也爱我的时候，比和她上了床还要幸福哩……”围观群众听了，俱都起哄似的“咦”了一声，随后哄堂大笑起来，那婆婆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羞的捂了嘴，随即又一拳锤到老头儿胸上，“后生面前，没大没小的……”。

        待众人起哄声小些，老头儿又道：“当然，当她同意嫁给我，我知道我们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幸福，我想，这辈子就这样了吧，于是我的心安定了下来，幸福的安定下来。”

        众人鼓起掌来。

        “年轻时有了她，一生又在做我所爱的木雕，我这辈子值了！还要那长生做什么？和神爷一样孤寂？千百年来只敢娶神女吗？”说着撒开了那婆婆的手，同时握成了拳向天空一伸，“……我下辈子还要早点投胎换个温柔婆姨来……”这最后一句话众人却都没料到，众人先是一楞，随即整个村子爆发出的哈哈大笑之声不绝于耳，我也笑的前仰后合，老头儿说完这句话赶紧跑向人群外围，那婆婆自也没想到老头儿敢如此说，随手便捡了身边的一根木器，“老不正经的站住……”，边骂便追了出去。

        俩人你追我赶间穿越人群，这地方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

        的确，没有什么比内心的满足，能得到更大的幸福。

        我又与众人聊了许多，不论大人小孩，男女老幼，这里的人都表现出一种难得的平静。有的人找到了自己的事业，比如雕刻，比如花草……有的人找到了自己的爱情……他们都想，这辈子就这样了吧！这是一个幸福的村落。

        人人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能够尽情的发挥自己的才能，爱人、亲人、朋友都住在同一个村子里，这个村子又美丽无比、富饶安宁、气候宜人……

        即使面对长生不老这种巨大的诱惑，他们也不贪不婪，不知索取，不为所动，甚至于他们从来都不认为这是一种诱惑，看不到这种诱惑，诱惑在没有欲望的人面前，确实如神所说，是一件如吃饭喝水一般平常的物事了。他们心中所念念不忘的，只有遵循古老的传统，守护他们的神。他们不在乎长生，只看到守护之责。千百年来，他们内心安定，一边不急不躁的过着自己幸福的小日子，一边平静宁和的完成他们的使命，如此循环往复，造就了他们村独有的性格与风俗。

        ……如此众生，此村，不正是我心中所向往的王道乐土吗？

        我开始考虑，下半辈子是不是要留下来？……

        之前看着神女还像个压迫广大无产阶级的地主婆，小绿风晴她们只是电视剧里供人使唤的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没有个性的丫鬟，现在想想我对她们的了解真是太不够了。

        忽的忆起小绿专心的浇灌着绿色植物，风晴认真的在做着刺绣……她们不是没有个性，她们是最有个性的一群人，只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最了不起的却看似最平平淡淡吧……

        我又想起了那日我看到的风晴，扎了一条蜈蚣辫，白白净净的，低着头侧了脸，神情专注的摆弄着手里的一针一线，“你认真的样子，赛过十里扬州”，风晴听见我说，转头莞尔一笑，并不言语，又继续了她的手工，她永远不急不躁……

        她们的兴趣所在，正是她们的将来，我扪心自问，又哪一点使自己觉得有优越感，是因为自己病倒时被两人照顾了两个月吗？那不应当是感恩吗？怎么内心还把人当成了丫鬟对待？我哪一点比得过她们？我的人生一塌糊涂，未来云烟氤氲，哪里好过她们？是那被签订的契约所束缚的命运嘛？……

        不想则已，一想诸多往事画面涌向心头，觉得对她们好生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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