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就这样半饥半饱的挨过了冬天，春节时，我们没钱买什么鞭炮，更吃不上什么白面水饺，母亲把晒干的野菜泡了点剁成馅放上点粗盐，放上一点老奶奶给的五花肉油，用石磨碾的玉米面和地瓜面搀和起来和面包成水饺，我们一家就很满足高兴的吃着，感觉特别的香，一人吃了几个，不能满碗的吃，因为还要节约着吃，因为冬天不干活可以饿着点。

  春天来了，感觉好漫长，我们家再节约一点吃的也没有了，饿了一冬天全家人都没那么再抗饿了，因为父母要下地干活，哥哥要走到邻村上学，于是一天晚上父亲就出去想问村里粮食多点的借点，出去了一趟空手回来，母亲急切的问：“没借着粮食吗？”“嗯，都说自家还不够吃的，唉”父亲叹口气坐在椅子上抱起了低下的头，“这一村的人就没个粮食多点的吗？有堂家三人挣公分四个人吃应该有多余的啊，你去问了吗？”母亲也是忧愁的提醒着父亲。“第一个就去的他家说没有，还去了有扩家，利雨家都说不够”父亲头也不抬的伤心回道。“人家有也不会借给你，你穷的这样哪年能还上啊！这里的人还真没那里的人好，都防着咱”母亲越说越气埋怨父亲道：“谁让你搬这个鬼地方来，一家人跟着你受穷”父亲没吭声，他也是位有责任感的人，看着妻儿跟着自己受穷他比谁都难过，每每这时，看着愁容满面的父母，我很心疼，总是傻呆在一边，静静的看着父母，撇着嘴眼里含着泪，紧攥着小拳头心里急切的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给家里挣粮食吃啊！什么时候才能让父母别这么受难为啊！

  我们兄妹三人虽然小，却都很懂事，从没吵闹着要过什么，也从没和人家比过什么。每看到父母忧愁，也都会不支声的老老实实的坐边上一起忧愁着。忽然母亲想起来什么和父亲说：“你去村西头利广家吧，他家大人多公分多应该有粮食”“嗯”父亲抬起已控的通红的脸，紧锁着眉头说：“我去问问”就又拿着布袋子出去了。

  虽然去利广大爷家借着了一点粮食，可年仅四岁的弟弟还是饿坏了，那天上午，弟弟突然捂着小小的肚子高声直喊“疼啊，疼啊，疼死了啊”。母亲焦急的给他揉着，可还是止不住的喊疼，父亲被一好心的邻居站在崖头上喊了回来。急匆匆的扔下手中的干活工具，立马抱起面色苍白滴着大汗珠的弟弟：“明智，你怎么了？怎么了？怎这么疼？”弟弟不回答还是哭着喊疼，然后泪眼朦胧的看了看父亲，突然喊：“爸，拿刀割开肚子吧，给我割开吧！我不要肚子里！疼啊，疼死了啊”父亲心疼的紧锁着眉头，紧咬着牙关，眼里含泪的说：“不割，咱不割，爸和你去医院，让医生给你治不疼了啊”说完背起弟弟，一路跑着去了邻村的卫生所。医生看完后摇着头叹着气道：“唉！这是饿的，肠子缠一块去了！你们怎么能把孩子饿成这样呢？！”。说完随即吩咐一护士，去隔壁家借点香油来，不一会护士就拿着一小瓶香油回来了，医生让弟弟慢慢的喝咽了几口香油，又慢慢的给弟弟轻揉了会肚子，弟弟才逐渐恢复了平静，脸色好看了些也不喊疼了，人却毫无力气的瘫软在父亲怀里，医生嘱咐父亲要给弟弟按时吃饭，别吃一顿饿一顿的。父亲很惭愧的叹了口气，点着头谢了医生，背着软软的弟弟往家走，心里被心疼愧对无奈纠缠着。当爬上那进村的崖头时，在崖头路上边住的大娘问父亲：“这孩子刚才到底是怎么了？”“唉，饿的肠子缠住了”父亲皱着眉头很无奈的回着。“你说你们这大人，都把孩子饿的这样！你等等”。说完踮起她那小脚转身走回家去，不一会拿出来几个煎饼和一点咸菜递给父亲说：“快回家给孩子用水泡着吃上点，别再饿孩子了，这么小这不是遭罪吗？”父亲很是感谢的应了声，对背上的弟弟说：“明智，快谢谢大娘”“谢谢大娘”弟弟气息微弱的回着。“别谢别谢，快回家吃点饭去吧”父亲再次谢了大娘后，背着弟弟回家了。母亲知道病因后，又埋怨了父亲好一阵。

  从此，吃饭时母亲都会给弟弟多乘上一点，怕他再饿坏了，毕竟他还小。

  父亲去借来了些高粱，母亲给清水煮高粱粒煮着翻开了花，我们喝着依旧很香，我那时还算懂事，只喝小半碗就说饱了，其实肚子还在咕咕叫，看着弟弟喝我也再想喝点，可想到父母还要借粮食，就多咽几口唾沫不再去喝了。

  因为我们是从外地来到这里的，经常被同龄人欺负，经常骂我们“外来户子”。我们那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叫我们“外来户子”？可我们不敢问也不敢反驳更不敢惹人家。

  一天中，午哥哥放学了，和几个同村同学一起在村东头那里玩，一个同学不小心碰了另一个同学一下子，那同学就骂着回推了几下，然后不解气就让我哥替他打那同学，我哥不肯，他就把气洒在我哥身上了，一下子把哥推到，便踢打了起来，嘴里还骂着“外来户子还不听话？我叫你不听话，我叫你不听话，臭外来户子也敢欺负我”我哥哭着抱着头，大娘家的哥哥和其他几个同学就都立那里怔怔的看着。没一个能去劝说的，好在这时下起了雨，“下雨了，下雨了”有个同学喊着，“你们在那干嘛呢？这是打谁呀？别打了，都快回家吃饭去吧”一位从此路过手遮着头上的落雨的大婶喊着跑了过去。那同学还没解气的又踢了我哥几脚就和其他同学跑走了，我哥慢慢爬起来，坐在旁边的石碌碌上，泪水雨水一起顺脸流下，他很委屈的哭着，不想回家，怕父母看到他身上的泥水担心埋怨他，再说家里也没什么吃的。父母弟弟妹妹都要吃饭，自己还是能少吃一顿就少吃一顿吧。他就那样傻傻的坐那里，任雨水冲洗，补丁衣服上的泥被雨水冲的差不多干净了。仰起头喝了几口雨水。然后起来，慢慢的向学校走去。到了学校，好在教室的门开了，哥在门口外用手攥了攥头发，抹了抹脸，抖了抖身子，又掀起衣角拧了拧雨水，又低下身拧了拧裤脚上的雨水，就慢慢到自己座位坐下了，他全身湿透不敢趴桌上，怕弄湿了课桌没法写字了，也不敢坐的很靠中间，怕同桌嫌，就双臂抱在胸前，打着哆嗦缩在桌角那里。同学们也都顶着尼龙袋子的，披塑料布，也有几个打着伞的陆续来了，都奇怪的看看他，有的女生还忍不住看着他捂嘴偷笑，上课铃响了，老师把伞放门口边上进来了。在班长的起立坐下后，他放眼望去看到了全身湿透还在发抖的哥哥，同学们顺着都把眼光放在哥哥身上。都觉得哥哥好笑都忍不住的大笑起来！老师奇怪的问：“程利江，你怎么来的？不知道披个东西吗？你看都淋成什么样了？”同学们的笑声更大了，哥哥低着头什么也没说，老师也许明白了点什么，便走了出去，不一会拿了条毛巾来，递给了哥哥，让他把头发擦擦免得受凉感冒了。

  放学了，雨也停了，哥哥身上的衣服也被身体“烘”干了，但已经饿的没力气了，他揉着咕咕叫的肚子刚走出教室门，大娘家哥哥就拦住他说：“走，去摘果子吃去？就在北沟崖上面。”哥哥本不想去的，可低头看了看手捂着的咕咕叫的肚子，想想家里也没什么吃的，就无奈点头答应了。他们一路小跑到那苹果地下面，顺着一条小路爬了上去，一片结满大大小小的苹果树园映入脸前，他们一上去就各自跑去摘了，大娘家的哥哥边跑边回头急速的叮嘱我哥：“你别去，你在这看着人，有人来你就喊，我摘了给你几个”他说完跑进园子里了，哥哥应了一声，听话的站在地边上转着头左右看着人。没想到人家看园子的就在里面，他们还没摘几个呢，人家就在里面高喊了：“干什么呢？别摘了！再摘我找你们老师家长去”大家一听都撒腿往外跑，一个同学跑着从哥身边经过，掉了几个，哥哥实在饿坏了，顾不得先跑，弯下身子捡起了一个苹果咬了口又咬了口，大口的嚼着咽着，饥饿充斥着思维，忘记了所有。看园子的不一会就从里边跑了出来，看哥还在那吃着，便上前抓住他的胳膊：“看你往哪跑？走找你家长去，放了学不回家还来偷果子了，老师怎么教育的你们”“我，我没偷”哥忽的被惊醒似的辩解着。“没偷！没偷你手里拿的是啥？还吃的挺香，害臊不？非和你老的说说管管你不可”说完拽着哥哥就外地外走，“我真没偷！我是是”哥哥边后拽着身子，边想说明是自己太饿了，捡了他们跑丢的在吃，可想了想没好意思说出口来。“是，是啥呀？你手里拿着的吃着的可都是证据，反正我就看见你了，想赖也赖不掉了”那看园人边有点责怪着边拽着哥哥往家走去。

  母亲正在南边的小棚子厨房里熬粥，我和弟弟正在厨房边玩走方块。那人一进大门口就喊：“玄刚家的在家吗？”母亲听到有人找赶紧出来笑着问：“哎呀，你怎么来了？”我和弟弟赶紧站在母亲身后边。“我今是来找事了”母亲一怔。“你家孩子和他同学放学不回家，一起去园子偷苹果了，你说少了我这看园子的怎么陪？”“什么？你这熊孩子怎么还干这样的事？你爸平时怎么教你的？”母亲一听气的顺手拿起旁边一根木棍就要打哥哥。我和弟弟使劲往后拽着母亲的衣角，母亲被拽的后退了一小步看了看我们：“你俩闪开”我和弟弟都没闪，继续拽着。“我没偷，我真没偷”哥哥很委屈的喊着。往后退了步，一歪头正好看到大娘家哥哥从门口往外瞅。看到哥哥看他，他朝哥哥摆摆手是让哥哥别说他偷了。“是真的没偷”哥哥又低声说了句，“还说没，不打你难受是吧？”母亲说完拽着我俩有点费力的往前走着去打哥哥。那人替哥挡住了母亲。“你这是干啥呀？我又不是来看你打孩子的，你先别打他，我还没说完呢”他忽的提高了嗓门：“我在地里从树下看清楚了，你家孩子只是把风的，确实一个也没摘，都是别的孩子在摘，我来只是和你们家长说说，让孩子再和他那些同学说说别去偷果子了，这个时候果子还不是很熟就这样摘了就浪费了，再去偷非去告诉老师不可。是谁偷的我心里都有数”“好，好，给你添麻烦了，我们和他说说，都怪我们没教育好他”母亲赶紧迎着笑着回应。“那好，你忙你的，我走了，这个也给你，落的果子不好看可是还算好吃的”“快谢谢大爷”母亲对哥说。哥哥说了声“谢谢”接过大爷手中的三个发黄的落苹果。那大爷回头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对母亲说：“我走后不许打孩子啊，你家的孩子我还是信的过的”说完扭头急步走了出去。哥哥把苹果一人给我们一个，有个给妈妈没要。我们一起回了屋里。妈对哥哥说：“以后别跟着别人去偷东西，那样长大了改不了了就完了，会被抓进去做黑屋子的，咱们虽然穷但不允许做那样的事”哥哥点着头。母亲问哥哥：“中午怎么没回家，去哪里了？”“有个同学非要我去他家就去了”“在人家吃的饭？”“嗯”“以后别在人家吃饭，别给人家添麻烦，放了学就赶紧回来”“嗯”装作没事的那么懂事的哥哥，此时肚子比谁都清楚着无奈的饥饿。

  夏天来了，分麦子了，大家都在小河南面的场地里看着自家的麦子，等着排着号用石碌压，同村的那家家里有工人的妇女走了过来，看着我哈哈的笑了起来：“你家这姑娘长的还真是怪，头发又细又黄还这么瘦，看眼睛长的都是挖着的。头发咋就这么黄这么少呢？”“这孩子小时候生病了，皮肤变黑了，头发也一直没长好，能长上头发就算不错了”“长病能长成这个样？也真算能的了”那妇女撇着嘴有点嫌弃的眼神看着我。“俗话不是说吗：黄毛矣儿两根根老了吃一辈子好东西儿，别看这闺女小这个样子，也许长大了很有出息呢”经过这里的一位奶奶听到她的话笑着说：“说不定这闺女是老来福呢，以后净吃好东西呢”“那感情好，要不这样人家谁家要啊”母亲脸上有了笑容。“真的，小没法看。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啊？也许小时好的大了不好，小时不好的大了很好呢，是吧”她说着转身问那有钱妇女。“是啊！这个确实谁也不知道”那有钱妇女脸面有些僵硬的回了声走了。这位奶奶说：“别听她的，觉得自家男人是工人吃公家饭就好笑话人，我看不惯，小云还小，谁知道大了怎样啊，也许刚能了呢是吧，别嫌她照顾好她”那位奶奶说完向自己麦场走去，“嗯，谢谢你呀婶子”母亲此时也许有了点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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