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告老还乡（一）
        王老的折子没有递出去多久就有公公到他府上来传旨意，让他明日去宫里。王老送走公公后被丫鬟们搀着回了房间，丫鬟问道：“老爷，我们真的就要走了吗？”

        “是呀。”王老看看这个尚书府，重重地点点头。他把他的青春，中年甚至是老年都献给了朝廷，是应该回家休息了。

        王老在房间里无论怎么看书都看不进去，内心里竟然有些不舍。他站起来让两个丫鬟搀着，往屋外走去，整个府宅里热热闹闹的，下人们早就把院子里的雪扫干净了，大门上已经挂起了红灯笼，游廊各处也开始安小红灯笼了，各各窗户上的剪纸也开始换了新的了。很多年货从门外拉进来，每一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王老走出房间摸了摸旁边的柱子，他右手边的丫鬟立刻跑进屋子里把披风抱出来帮王老系上。

        “要过年了。”王老轻轻一笑，和蔼地望着周遭的一切。他的目光从曾经的犀利逐渐变得柔和，就和大街上的老头一般。王老从年轻时候，从当上侍郎的第二年开始出现的锐利目光，在这一刻他那种锐利的眼神还逐渐的熄灭。就像一盏油灯快耗光燃油的时候，那火芯上的火苗一点点变得微弱，越来越小，光芒逐渐微弱下去，最终熄灭掉。此刻他的眼神当中只有祥和，就像天边扑过来的紫霞一般，平静并且美丽。

        “是呀。要过年了。”旁边的丫鬟跟着说道。

        王老看着忙碌的下人们，蹒跚着脚步往游廊方向走：“走走，走走，陪老夫转转。”

        两个丫鬟在左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随着王老的脚步在尚书府的各处晃悠。王老走走停停，这一天他走得异常的慢，尽管来说现在很冷，风雪大，他也要多看看这尚书府。心里想着：这应该是我在这里最后一次过除夕了吧。开年后，我也应该搬出去了。一面想，不觉得就笑了起来。起身又慢慢晃悠，看着尚书府当中的一草一木，看着院子边上已经发出嫩芽的小草，不觉的就微微叹了一口气。

        一直把整个尚书府都逛完了，王老还慢慢又回到屋里，下人立刻端来炭火。他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了两页眼神就注视到了这火焰上。一点点的就开始回忆起自己的当官的这些年。他青年为官，经历了三代帝王，眼睁睁看着这个庞然大物一点点衰败下去，见着了第一场大规模武装暴乱的巨大风暴。他深刻体会到一个朝代从盛世走向衰败的一种无奈感。还好，为官这些年来他不忘初心，一直默默坚守自己的底线。就算到了他现在的位置，看见身边的老朋友都开始变的时候他依旧坚守自己的信念，全心全意辅佐帝王。只是无奈，岁月不饶，人总有老去的一天，死去的一天，他也是时候离开了。只是可惜，可惜没有在把那些人个打下去，只是可惜没有看见大程平定天下。

        在官场的漫长岁月里，他以尖锐的目光盯着朝廷上下，张弛有度，就是奸相乱政的时候他也不变初心。虽然那个时候他变得沉默了，没有像是激进派那样挺身而出直接被奸相斩杀在朝廷之上。不过他在下面却暗暗想着对策，同时也在帮皇帝培养一股新的血液，为朝廷的未来做着准备。等皇帝重新掌权的那天，这些已经在朝廷各处洒下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了。

        第二天，他坐上舆车早早就就往宫里敢去。今天还未下雪，可是依旧冷得很，王老坐在车里他裹紧了披风，手里捧着暖手炉，痴迷的看着车外的街道以及来回走动的行人，他的身体就跟着车子的频率摇摇晃晃的。舆车进宫以后，王老年迈得到脸上有些忧伤，轻微有些发灰的瞳孔有些许湿润。他淡淡出了一口气，在心里想着：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进宫了吧。

        望着这熟悉的车道，看着宫里的琉璃瓦，总是感觉有些遗憾。天下战乱还未平，朝廷内部还有人在当吸血鬼，他不甘心呀。可是他明白，自己没法再当下去了，年迈是一个问题，更重要的这一次他把五部都得罪完了，尚书省里有六部，五部都得罪完了还有他的活路吗？这一次成也好，败也好，他都走定了，是他为官生涯里最后的一间大事。只是到现在他都还没想明白陛下为何不动他们，王老确定陛下是知道的，而且那些密信都是送到皇上手里的，可是不知道皇帝为何还是要放了他们一条生路。最难揣测的就是帝王心。当年奸相权倾朝野的时候，好些忠臣被杀，他都对朝廷没有报什么希望了，可是——没想到的是小小年纪的皇帝竟然能使出如此雷霆手段，也不怕外界非议，毅然决然地将奸相给炸得渣都不剩了。那一刻，王老就觉得朝廷的希望来了，那种拨云见日的激动心情，到现在他都记忆犹新。

        车到了地，下面的路必须得靠走了。他颤颤巍巍站起来，外面的公公们立刻就拥过来迎接他。一个个恭恭敬敬地做礼，唤着王老。不远处的一个小太监见了，立刻跑去禀报。

        被两个公公搀扶着，王老再一次走上熟悉的路。刚刚走了两步，突然就起了大风，众人的披风随着大风翻滚。此刻光线就突然暗了下来，像是到了傍晚一般。王老就抬头看着天空，周围的太监宫女，还有随着王老进宫而来的两个丫鬟和一个车夫都顺着王老的目光抬头往天空望去，乌云一块一块就压了下来，似乎像是天塌了一般。接着一片一片雪就落了下来。

        “好呀，好呀。”王老笑道，“这雪吉祥。吉祥。初冬的时候一直不下雪，好些暴徒就在传谣。陛下赤诚感动上苍，你们看，每日一场雪，来年呀定是好收成。”

        众人都在旁边笑着。两个公公小心地扶着王老往前走。一公公说道：“是呀，对亏了陛下。有如此圣明的陛下也是天下苍生的福气呀。”

        “是，是。”王老点点头。笑着看着飞舞的雪花。又感觉冷了好几分，冬日就是这样，走几步关节就疼了，无奈只能唤了公公。王老笑呵呵地对公公讲：“公公到那石凳上坐坐，坐坐——”

        “好的王老。”公公们笑道，扶着王老到最近的石凳上坐着。王老用手锤着关节，对公公们笑：“看吧，老了，不中用了，走几步脚就疼了。关节发酸，使不起劲。”

        “王老百年，这还七十几呢怎么就说老了呢？”公公笑道，蹲下来帮着王老锤着膝盖，“只是入冬来下了雪冷而已，开春后也就好了。”

        “哈哈哈。”王老仰头笑道，“百年，我这个老头子能活八九十就满意了。”笑着点点头。当感觉不疼以后王老又对两个公公说：“公公，走吧。”两位公公起身又扶着王老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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