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朝不保夕
        他有些落寞，目光有些呆滞，有些不舍，似不定的流光，韶华依旧，芳华却已故，夫妻情分犹在，却不得不放手，最后他哽咽凝成一句：“若我去求大哥的话，你去别院先呆着。日子长了，风声过了，我们还能破镜重圆。那地方，你若去了，咱们就真的回不到当初了。”

        我看着他，一脸期盼，我明白他只差开口求我了，我心中酸楚，回忆之前种种，有怨有恨，更多的确实情和爱，我看着这几日的洛林，胡渣满脸，他也不好过，他也对我难舍难分，可是我若心软答应了，一切又是个循环，到时候失去的只会更多，于是我狠下心，坚决道：“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温情留不住。是天意弄人，还是人心凉薄。”

        他一下懵了，身子踉跄了一下，忙抓住身旁的扶栏，然后声音无尽酸涩：”好，好，既然如此，我只当镜花水月一场，你非要听从格格安排，我也不必求情了，等你休养好了身子，从此各自珍重吧。我就不送你了！“说罢，拂袖而去，我凄然看着他聊无生气的背影，不是我无情，是因为我只能二选一，其实我也不想如此，对不起，别怨我……

        “唧唧，啾啾。”

        三月一到，草长莺飞。我在万花楼西北侧的望着东南方，那刻桃花树上，有一两声鸟鸣。我这里是最偏僻阴寒的地方，也就这黄鹂鸟会光顾，不过，就算是这多情的鸟儿也不过是飞过，从不曾停留，它也在万花楼间穿风剪柳，只会在别处花枝招展的地方鸣唱。

        我把最后一桶水提到了幽岚小院，幽岚小院，说来好笑，从洛府出来，没带走别的，就两盆当初洛林送我的幽兰，还有便是头上的檀木梳。此刻日光刚透着新糊的窗纱，缓缓移至床边，而磐儿还在安睡。

        我双目微微阖着，头发微微有些散乱，只用那木梳挽着，其余的簪，环都已经被我取下。还有一点衣服就完工了。我伸了下腰，左手支着头，想起那日从洛府出来的情形。

        那日秋雨绵绵，从我屋子里出来，只抱着磐儿，别的一切的东西，都不许我带，连换洗衣裳都不许。只是我当日穿什么，便出府的时候就是什么。我淡淡一笑，其实本就不要任何一切，这里一砖一瓦，我都不像有半点回忆。过去的就让它永远过去，再也不去在意。

        我默默走着，走一步忘记一步，那个曾经为我遮风挡雨的人，却应了新房离去的那句话，“我不恨你，但是我也不想原谅你，我只当你是个陌生人，你以后只会是个摆设。”我早就一无是处了当摆设都碍眼，走到门口，孤影，寒风，夕落，我又想起我对凤娟说的那句话，自古成王败寇。家宴却阴谋，笑靥藏睚眦，有意化无意，故意化无心。红墙金瓦，只有新人流转。你既然出局，留得命就不错了。

        她笑的大声：“我今日离家落魄朝不保夕，可是在这洛府你备受恩宠，手段了得，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从此你以为就能风生水起，没人和你作对了吗，我不一定比你可怜？”

        我回答她，也是回答我自己：“谁人不是活在算计之中，刀锋之上。深宅之中，谁比谁不可怜？”

        想不到才一年，就真的轮到了我身上。红梅白梨霜未尽，浅杏薄桃又一春。我就算是赵府千金，生来富贵，光鲜生活背后又如何？还不是朝不保夕？说成为阶下囚就阶下囚，说成为下堂妇就是下堂妇，现在便是娼门女了。若想要跳出这个枷锁，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变得足够强，强到可以挣脱出身的束缚。最起码要像红叶，高贵皇族，发号施令。我自问，再聪明又拿什么斗，凭什么斗？

        后院，秋晨霜冷，却见有一人，素手攀着斑驳的铜门，她风过，迷了双眸，我却只觉得薄衫透着一丝暖意。

        婉如没说什么，只握着我的手，最后劝道：“你想好了吗？这样真的值得？”

        其实她知道我必然是要走的，说这些，只是不舍。

        我淡淡回道：“值不值得，当初咱们当年花轿霞满身的时候，便值得的。”这些话，是我三载洛府，看透一切说的。

        婉如将泪轻轻抹去，含悲而笑：“也罢，留在这里提心吊胆，在外只要你威胁不到她，三年五载后，或许她们就真的忘记了。我来送你，就是要等你回来，所以我不哭，重逢的时候，我再哭个够。”

        我鼻中酸楚，不知道这话能不能成真，只轻轻握紧拳头到：“姐姐你自己也要保重，我怕以后再也没办法和姐姐一起抚琴观月听风看荷了。”

        她轻轻拂去我肩头的落花：“你去了，我不过是撑着一口气，不过我明白，起码我活久点，你的日子终归会因为她们碍着我好过点。只是我们竟被欺负到如此地步，却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我悲伤，却无奈道：“姐姐不必出此言，九死一生，咱们早就没什么放不下的了。爱与憎，最期盼，最无望的，不都得到过吗？不后悔就是了。不是为了她们而活的。”

        婉如点头道：“是啊，不后悔，”她忽然笑了笑：“如同那个人就算皮囊回来，多一天就让我恶心一层，所以有些事不必说破，有些人不必道出。就让它们，烂在肚子里，烂在岁月里，烂在自己的孤独里。我的人生，深宅大院，院门禁闭。而你要把所有的心事，都交给风，都说给风。我想我会听见的。墙里是我的人生，墙外，是你要笑看的人生。”

        我没想到，婉如看的这么开，忙微笑回道：“这就够了。接下来，咱们要做的是，为这人生，心事咀嚼一辈子。朝也是它，暮也是它，睡也是它。”我忍不住叮咛起来：“姐姐没有我在，你不要和任何人冲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让洛天生厌，更不要找了机会，出来想寻看我，我们两不相见，反而各自平安。若哪天你找我，或则我找你，被那红叶明里暗里看见了，必然是出了大事。

        婉如还是忍不住落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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