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何乐不为
        五月初五，黄道吉日，迎亲前几日，孙家派人过来，送催妆花髻、销金盖头、花扇等物至洛家，婆婆那边则答以金银双胜御、罗花璞头、绿袍、靴等物。

        到了迎亲前三日，婆婆便派人将嫁妆送至孙家。嫁妆用红箱银丝笼装着，许是为炫耀陪嫁，将嫁妆用方桌一一铺开，居然排成一个纵队浩浩荡荡地送至男方家里。右儿偷偷在库房看过后，和我吐舌道，这三小姐的嫁妆真是气派，有红木箱柜、贡缎被褥、时下最新式的首饰、绫罗、绸缎、文房四宝及金银器皿等就更不用数了。

        送嫁妆那日开始，便没了我什么事了。其实说白了，从我回洛府开始，所有人，从上到下都更说好的一样，躲着我，就连婆婆也让洛林告知我，说她忙着给凤英准备，叫我不用再每日参拜她，这样也好，不用见面尴尬彼此之间相安无事。

        至于婆婆为什么对洛凤英的嫁妆特别上心着意，我自然猜的出她的用意。一来她素来宠爱她这个最小的女儿，二来便是怕她女儿过去被人看低，所以就用这嫁妆来衬，不过希望她的煞费苦心，不要到时候成为炊砂作饭。

        那日，趁着清风飒爽柳姿还在，不慢不躁，让阿薇和右儿跟着我去了婉如处。进屋之后，发现她正凭栏凝眸，像是在思量什么，见我到来，便一记浅笑，眉目间的怅惘，思量恰如水去无痕，缓缓隐去。

        我看她粉黛为施，素面朝天，反而愈加清丽。早已没了之前怨艾时候的凄楚。

        我在她这里向来不拘谨，寻了张藤木椅坐下道：“姐姐好兴致。看什么出神呢？”

        婉如吩咐如儿泡茶，淡淡说道：“我能看什么出神，不过是零丁人看零丁罢了，倒是你，这洛家婚嫁大事，怎么来了？”

        我估计婉如不会不知道，便自嘲道：“姐姐不知道缘由？我还以为那些碎嘴的婆子，早就把事情传得十万八千里了呢。”

        婉如笑容浅然如浮云，温文道：“他们洛家一贯的作风罢了，他们眼中，我们终究是外人，怎么可能当我们是少奶奶。“说着，指了指窗前那盆开得绚烂的芍药花道：“不过，旁的压不住正的，就好比芍此花的花期五月比牡丹晚开恰值牡丹花谢才开俗称“气死牡丹”。”说完，纤纤玉指，抚上一朵生于叶腋之间，妩媚娇艳的红芍药，似笑非笑：”可惜开得再好，不过是无骨。”

        我心中欣然一动，遥遥指了指庭院中未谢完的牡丹：“自古牡丹为王，芍药为相。牡丹花下君子多，但终于得以近身的却没有几个，芍药再妖艳，到底是将离，牡丹再素雅，好歹也是圆满。”

        婉如拉下窗帘，微微笑道：“这事，你我明白便好，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开花时节动京城。”婉如喜欢焚香，更喜欢收集凋零的花瓣置于香炉里，之前结美得花瓣已经化作缕缕幽香，白色的灰烬沉没在炉底。随即又是放进去几片花瓣，唇角笑意掺和了氤氲：“何况世上男儿有几个是坦荡君子？或许，最可怕的不是接触和坦白，而是直面自己的气度。没有牡丹，可以有菊兰梅竹，没有了独一份的美丽，或许就有了直面自己的勇气，临了嫁了还能生出这等风波，只一味的讨好有何用，洛凤英将来的日子难了。”

        我眼眸慧黠地转动：“姐姐不知道吧？那三小姐的嫁妆可是吓人，就连我当初嫁入洛府，都不及她三分之一，活脱脱婆婆就是搬了一座金山予她。”

        婉如轻轻拿着灰铲，搬挪着香灰，纤纤十指似栽葱，曲曲双眉如抹黛，看着我，却深以为然，笑道：“真的金山都有挖空的时候，何况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洛家又不是开钱庄的，她一年最多回来省亲也就两三次，本就是骄纵的人，而孙家的少爷又这么计较输赢和过往，两个都不是省心的，到时候自然有的是鸡飞狗跳之日，咱们等着慢慢看笑话吧。”

        看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我道：“姐姐说的是，反正在这洛家，像你说的你我是外姓人，每每出了状况，老是拿媳妇出来顶，倒是一举两得，不过这次回转我娘家，我已经把话跟洛林说明白了，忍耐是宽容，退让是大度，但是总归是有个容度的。”

        婉如转身，已是淡然：“话说，凤仙明日应该也快来了，我估计她那火燎的性子，知道你受委屈，必定要闹个鸡犬不宁了，你不如趁此机会做做文章。”

        我眉藏淡淡春山，咯咯一笑：“火要让大姐发作，戏也要演够才好散场，只不过我倒是觉得与其让她火冒三丈，在旁煽风点火，更应该把她拉到你这里，正好你和大姐说和，一起把她按压下来，捋捋前尘往事，重修旧好，有她依仗，岂不更好。”

        婉如笑得花生丹脸：“你这丫头就是鬼点子多，这抽薪止沸，剪草除根的法子，让旁人想不到你不说，更能让自个明哲保身，居然能想的这么透彻，我当年都没你一半的心智，不过也确实，与其看凤仙撒泼，倒不如把她拉入阵营，将这五年的恩恩怨怨，化解了。日后也好多一个帮衬，好歹她说话的分量在洛府仅次于婆婆。”

        我轻轻勾唇：“大姐是个最要面子之人，借她之手，必定斥骂洛凤英婚嫁之事，已然足够，我只许在一旁冷眼旁观，随后寻着机会劝走她，将她带到你这边，让你们化敌为友，才是最最要紧的。“说罢，我盯着婉如：“而且这两面生光的事情，本就极好，我又何乐不为。”

        婉如连连点头：“你若劝压不住，就让人来禀我，这久病残躯，也是应该见见人了。别人都觉得我晦气，唯恐避之不及，她还是要给我几分薄面的。”

        我冷了哼了一声：姐姐不需出面，洛家的人，只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惯会子拿我顶罪，屡屡先斩后奏，我倒只好做这替罪羔羊，不过这口气，让我这么简单得咽下去，却断断不可能，洛林已经领教过了这逆来顺受的滋味，何况委曲求全之道，向来不是我赵如意的风格，我可不想被欺负成软柿子，被人随意拿捏不说，还要丢掉了尊严后，只一味的自顾自寻心中求安慰。若这般软弱，回头只会叫她们变本加厉，生生就要冲着我说，好头颅，谁欲砍之？可惜我的性子从来便是，睚眦必报，任何欺负到我头上的人，必然五指化拳，双倍奉还。”

        婉如道：“我们今天说的话，净是些撒泼扯皮之语。不过，你说的也对，确实温良恭俭让，那应该是留给讲道理的人的。对不讲道理的人，不露出点獠牙，怎么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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