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梨花春
        张凌果真是醉了，捧着酒楼里的酒愣是不肯走，好容易请了两个伙计将他抬到了桌上睡着，他却依旧囔着好喝还要一边又人事不醒，柳宁瞧着他这样，只能无奈摇头：“瞧你这出息样，跟两辈子没吃过酒似的。”

        不过他确不曾吃酒，除了成亲那日胡乱被人灌了几口，那时除了觉得辛辣呛喉之外再无别感，如今来了酒楼尝尝，真觉得好吃了。

        只是他不知，这越香越好吃的酒，后劲却也越大。

        一伙计上来之后便道：“姑娘，小相公眼光好，挑了是我们酒楼最上等的梨花春，取的可是今年春雪时的第一次花开及春雪酿制而成，尝着味道好，只不过后劲略大了些。”

        他这么一说，柳宁便知道了他的潜台词，可不是说这酒稀贵价钱也非比寻常嘛，柳宁瞧着张凌也是醉迷糊了，夺来他手中的酒尝了一口，果真醇香之极，花味淡淡不绝如缕，只不过柳宁却是不依这所言的第一次春雪和梨花之珍贵，问：“不知贵酒楼可有多少壶？”

        伙计这下被问愣了只道：“酒窖里皆有。”

        柳宁臻首微点道：“都秋天了，也难为你们酿了这般多，只不过酒是越发久远的越好，若是今年春才酿，一尝果失了底蕴，这个钱你且先收着，多的也不必找散了，权且是我谢你将我这傻相公给抬到了这里。”

        伙计接过钱，却发现比自己预期中的少了许多，还要说话，却听到邻桌有男子开口：“却是如这位姑娘所言，今年所酿失了一丝韵味，口齿不曾留香，倒是不值原先那个钱，”

        柳宁扭头望去，见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头戴白玉冠将黑油油头发束起，上插一个金玲珑玉簪，腰段颀长，穿着绿罗带褶衣裙，越发显出秀气貌相，又观他言谈举止自带优雅，言语不带口音，想来必定是个外乡人，遂冲着他抿唇一笑以示谢意。

        伙计却因着两人言语不甚尴尬和无措，他年纪小不吃酒，对这酒也是略知一二，加上上工也才没多久，故而胡说了一番，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是不能收拾了。掌柜在台后听到这边的动静，打死这伙计的心都是有了，立刻赔着笑过来解释：“姑娘，大爷，这都可是埋了两三年的好酒啊，只是这厮年幼不知，胡说一通，怎恁说的这酒就变成了糟酒呢，老头子我可真真是冤死了。”

        柳宁却道：“不然，这是你的伙计，岂有胡说之理，如今见漏了嘴，便由你当掌柜的来解释一二，无非自家人打脸不打紧，可现今是被我说了出来，若是改日遇着的是外行人外乡人，你们也这般招摇撞骗，丢的可不是我的脸，倒是将我这安平县朴实的民风民俗尽皆给丢了去。”

        柳宁其实也并非故意为难掌柜，只是见到张凌醉成这般，心中就存了气，这掌柜的明知他是个傻子，恁地让他在那头自喝，又给了后劲如此大的名酒，要说他心中不奸，柳宁却也想不出其他了。他既然有胆这般做，她少不得要为张凌讨口气，想着他以前那么多年必定受了如此的白眼，也不知道让张老爹吃了多少哑巴亏，既是心疼，又是恼怒。

        故而柳宁的话一落，一并在旁吃饭的几个就是不依了，虽然大多并未尝这梨花香，可是谁会嫌事大不看呢？

        “掌柜的，这就你不对了，伙计说今年，你又说有了两三年，之前我那表舅来时，你们店里伙计可说是有了十年的底蕴呢，你到底给个说法，到底几年呀？”

        有人听了起哄：“定是欺你表舅外乡人，这来悦也就八年前所开，何来的十年梨花香，难不成他将自个家里珍藏的给拿出来卖了不成？这可得不少银呢。”

        “掌柜，这你可得给个说法，不然我表舅日后问起来，岂不是叫他说我们安平县人心不实诚欺负他外乡人嘛，我还想着要做保山都是不成了。”

        “正是这个理，一年两年的倒无所谓，可这般坑骗人，却是不道德，若是坑害的严重了，知县大人来收缴都不带委屈你的。”

        掌柜听地越想越羞，越羞越气，便是将火撒在了伙计身上，一脑门拍过去骂道：“好你个小咬虫子，我哪里得罪了你，要你这般害我，纵使看在你娘面上，往后我定也是不敢用你了，你现在就给我滚。”

        说着就要打骂出去，伙计一听要丢了生计，年纪本就小立刻六神无主地哭闹求饶了起来，围观了不少人。

        掌柜自觉丢脸，骂完后又看向各位看官赔礼道歉：“实是我新请来的伙计，不知事儿，没料到竟是如此胡言乱语，你们休要信他，信我便了了。”

        柳宁本是生掌柜的气，却没想到这掌柜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打骂了自己伙计，眼瞧着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孩，柳宁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对掌柜说：“纵使是他胡说，也是你用人不精的原由，既然用人不精了，自然要教，可偏巧你教人也不精，若要打骂，你自个给个耳刮子才好。活了一大把年纪，如今却是打骂小孩儿来，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他，你这是活了半辈子都活到这些酒糟身上了？若不是你教他这些东西，他又怎知这行内话，如今事情败露自觉没脸，就拿一个孩子出气，他纵使不是你的孩子，却也是爹生父母养的，不都是心头尖尖上的肉。若是犯了错叫你说几句也罢了，如今却平白被你打骂，你是大圣人难不成他活该贱种不成？”

        掌柜理亏道：“他即便不是我的孩子，却也是我外甥，做舅舅的责罚他几句又是如何？”

        柳宁不屑地轻笑道：“自不是如何，若是外人尚且心疼孩子，如今你亲舅舅却反而如此狠心，可知这一脑门打下去，打肿了事小，若是打到要害可是一辈子的事情，纵使是亲舅舅也免不了惹上官司。更何况，你是不是真当他是外甥养着，也犹未可知，骗得过我们这些不管事的，关起门来，却骗不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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