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无情者
        “陛下第三个孩子是个女孩，也就是真正的三皇女，维尔辛纳。在一次殿前会议中，维尔辛纳殿下因为农业改革的事与陛下发生了争论，她认为这样严苛的做法会让所有的农人失去活下去的希望，会将整个帝国推向绝路，当时陛下只做了一件事，将她下派出去，负责农改。”

        “维尔辛纳殿下是卡特琳娜殿下最为亲近的皇族，她们的母亲是同胞姐妹，殿下小时候遇到些难过的事总是会跑去找维尔辛纳殿下，维尔辛纳殿下温柔的对待着每一个人，无论地位如何，哪怕只是卑贱的侍女，像我这样破败贵族的残余，她都能够一视同仁的对待，可以这么说，维尔辛纳殿下是皇室中一切美好的凝聚。”

        莉可的眼中泛着温柔，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时光，看到在那皇宫中出现的盛装女子，她柔和的目光逐渐黯淡，低着头，尽可能的让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可结果呢……维尔辛纳殿下出发之前还与卡特琳娜殿下见过一次面，我至今记得她当时笑着抚摸着殿下的小脸说道：父皇并不是真正的无情哦，你看，他有听我的建议，卡特琳娜，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我，我回来时候给你带好玩的。”

        “可结果呢……不到三个月，外界就传来消息，维尔辛纳殿下被不满农改的人抓走了，那是一场暴乱，殿下的侍从被闻讯赶来的农人们冲击，殿下仁慈，始终想要说服他们，让他们相信她，最终几乎所有的侍从都被殴打致死，而她自己，也被抓走了。”

        她紧紧的抓住裙摆，手背青筋暴起，一滴眼泪无声的落在裙子之上：“皇宫中的各位都万分焦急，皇室中的每一个孩子都对三皇女殿下充满好感，即使是最像皇帝陛下最为冷酷的大皇子，也因为这事直接冲入议事堂。但皇帝陛下却好似这一切与他无关而已，依旧不紧不慢的推行着农改，一步一步的逼迫着那些没有生机的可怜人们走向绝望。”

        “一场革命发生了，从底层蔓延，迅速的扩散全国，但那样的势头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又有什么意义，皇帝陛下亲自带着军队，血腥残酷的镇压了所有的反抗者，将所有反对的声音直接扼杀在咽喉之中。这之后，我们从参加过那场战争的老兵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当时维尔辛纳殿下还没有死……”

        “反抗军走投无路之下，终于推出了那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三皇女，她被吊在十字架上，赤裸着身躯，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除了那一口气，其他的已与死人没有区别。当时看到这一幕的很多人都出离愤怒，在阵前，那些反抗军狂乱的叫嚣着，用三皇女的性命威胁着皇帝陛下，而皇帝陛下甚至没有露面，冷酷的命令直接下达，所有的反抗军都死了，鲜血染红了江水。”

        “这之后，陛下身边的近臣找到了三皇女殿下的尸首，在混乱中她被割喉了，鲜血打湿了那伤痕累累的躯体，即使是白布都难以遮盖下方饱受罪恶璀璨的身躯。那名近臣谨慎的询问着三皇女殿下的葬礼该如何举办，而陛下，陛下他……”莉可抬起头，用空洞的目光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威尔，那双眼睛中好似已没有了情感的束缚，那样的虚无。

        “陛下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质疑的对他说：为什么要带回去，为什么要办葬礼？这个女人死了，因为她的愚蠢，她的伪善，死在卑贱的贱民手中，她根本不配达亚斯皇室的荣耀，皇室不需要这样的延续，帝国不需要这样的掌权者。”她模仿着那威严而冷酷的声音，述说着比寒冰更加冷酷的话语。

        “最终，殿下的尸首被拖了出去，无情的与那些反抗军摆放在一起，皇帝陛下甚至连一眼都没有多看，直接离去了。在之后，一名内臣不愿看到三皇女殿下落到这样的下场，偷偷收敛了她的尸骨，安葬在一处秘密的墓地，几年以后他因为一个疏忽导致的军备错误，而被车裂。”

        女人静静的述说着，一个个皇子，性格各不相同，曾经充满着骄傲，气度不凡，但最终的结果，却往往一样，威尔沉默的听着，他无法想象那是怎样可怕的一个国度，怎样可怕的统治阶层，即使是再贫穷的贫民对待自己孩子，总是会多一些温情，而那里，在那片黑空域中，那个制度森严的达亚斯帝国的皇宫中，充斥着谋杀与阴谋，充斥着血与泪水，却找不到一丝丝温暖。他仿佛可以看到在那无比庄严的华美殿堂中，那个镶嵌着无数宝石的华贵宝座之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神情冷峻的坐在那里，手中执掌着象征着绝对权力的利剑，而他身边白骨环绕，死气沉沉。

        “三皇女殿下的死去，让卡特琳娜殿下变了很多，那个被众多兄弟姐姐们取笑的爱哭鬼，变得不再哭泣，她冷漠的面对一切，无情的成长着，一位一位兄长陨落，她的序位步步向前，直到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曾经的第八女成为了唯一的皇女，曾经的爱哭鬼成了现在的铁血女人。”

        “但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我，又怎么会不知道真正的她是怎样的，卡特琳娜殿下其实一直都没变，她一直还是那个爱哭的脆弱的女孩，多少个夜晚我听到她的房间中传来的低声抽泣，多少次我听着她念叨着那些逝去兄长们的名字，其实这么多人中，她原本是最没希望存活下来的，那些年里，陛下身边亲近的近臣看到这个逐渐变得沉默的她，都暗自摇头，认为她活不了多久，等到陛下开始向她布置那些严苛的任务时，她便离死亡没多远了。”

        “我看着殿下一步一步走向现在的她，十六岁成年以后，一个个残酷的无情的任务被委派下来，没有人看好她，即使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我，也始终认为快要结束了，这糟糕的人生或许即将迎来最终的解脱。但结果却出乎所有人预料，她扛住了，坚持下来了，无论伤痛，无论多么残酷，她一言不发，独自的承受着，一步步的走到了现在的样子，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肯定，最终执掌了帝国第三军团，成为所有军团长中唯一一个女人，皇室中唯一一个女继承人。”

        威尔低着头，看着脚边那略显潮湿的泥土，复杂的思绪难以言明，是在斥责那无情的皇者，还是感叹女孩的坚强，又或是质疑命运的不公。

        “她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帝国中那无数的女人们。”三皇女的副官悠悠一叹：“达亚斯帝国是个男女地位差别很大的地方，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天然在体能方面有所欠缺的女子始终是男人们的附庸，哪怕贵为皇族，女人的地位也并不高，殿下成长的过程中见过了太多太多不公，她不愿这样的事持续下去，不愿再看到如同她母亲那样的结果，不愿看到连安葬在皇家墓园都无法做到的惨况，她逼迫着自己成长，逼迫着自己接受那些让她痛苦让她想要逃避的事实，她掩埋了自己真正的情感，用那冷漠的表情武装自己，用实际的成绩获得了陛下的重用，在这之后，她不断的更改着第三军团的相关制度，许多女性在这里发挥着作用，连带着也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帝国中对于女人的看法。”

        “但凡是有些抱负的女人，都来到了她的麾下，想要对那压在身上的沉重男权挥出抗争的拳头，许多复仇者们，那些最初之时被其他军团认为作用不大的女性复仇者们，集结在她的旗下，最终用实际的战绩证明了她们一点都不比别人差，滴血蔷薇团，那滴落的血究竟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谁也说不清楚。”

        她闭上了嘴，周围陷入了沉默之中，门口的那名卫兵身子一颤，赶紧站直，但依旧因刚刚听到的那些秘辛感到震惊。

        “跟大人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寻求原谅，我们很了解具体做下了什么，手中的罪孽已无法偿还，但大人，命运真的能够抗争吗？”

        威尔看着说出这话的女人，她柔弱目光中透着讥讽，透着痛苦，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那么一瞬间，威尔陷入了可怕的思绪之中，如果自己是一名达亚斯人，那他能做怎样的选择，以自己的性子，也许早已因为一点点事情便被处死，更不用想身在皇族这件事。

        今天之前，他以为达亚斯皇室声名赫赫，各大皇子享受万千宠爱，但当听完这所有的一切后，他才知道，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男人女人脚下，踩着的是累累白骨，是断绝的情感，无情的死神将他们扼在手中，冰冷的镰刀触碰着他们的脖颈，只要稍稍有些错误的举动，生命便将凋零。

        命系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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