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除夕（上）
        除夕夜，一年一次，像是完整的蜡烛烧到最后，留点最后的温暖亮光，好给这一年做个漂亮的收尾。

        每年到了这一天，再忙碌的小贩，再勤勉的官员，为了家里人，总会抽出几分闲暇的功夫，有没有新衣裳，有没有可口的吃食都不打紧，无论什么人，这个时候所贪图的，也就是那一点点尘世间所有的脉脉温情。

        于大宋的百姓而言，过了这一日，宣和四年就成了“历史”，即将到来的是宣和五年，当然这得取决于皇帝能不能撑过这个除夕，否则天下不只是换一位皇帝，年号也要跟着改，届时，不仅是礼部的官员嫌麻烦，就连民间普通的百姓，教书的先生，都得为此烦上一回心。

        只是眼下看来，这个年号暂时是不用换的——傍晚时分，禁中依照往年的定例开家宴，皇帝的精神竟也因为年节的到来而略略好了一些，从自己躺了多日的病榻上起了身，坐着辇轿，一路从延福宫过来，进了集英殿，由曹福小心地搀扶着走过御阶，在上首的御案后坐下了。

        城楼上有值守的禁军执着鼓槌，重重地敲了更鼓，随即，浑厚的一声更鼓响起。

        沉沉的夜色也逐渐笼罩了整个禁中，宫外的百姓无一例外地都为了这个除夕而热闹开怀起来，禁中的除夕也是热闹的，却又与民间分外不同。

        集英殿中少了往日的肃穆，装饰上也多了几分庄重的喜庆，灯火辉煌，气氛和乐。皇帝坐在上首，笑着受了各位皇亲与妃嫔的恭贺，下一刻，几声雅乐便铿然奏响，宫中乐工坐在大殿一角，抚琴吹箫，乐曲好似淙淙流水般轻快，又有芙蓉泣露之妙，妆容精致、舞姿曼妙的舞者也跟着曲乐轻抒广袖，翩然飞舞。负责布菜上酒的女官则在殿中有条不紊地穿梭来回，将各样佳肴传至各位贵人的桌案上。

        这是赵家人历年惯有的家宴，不谈国事，只论亲情，宫中妃嫔今夜也无需避嫌，领着儿女坐在一边，宫外的宗亲也进了宫，依照各自的身份在另一边坐下，吃菜喝酒的同时，也与亲近的亲友低声说几句话。

        顾衡自然也在。

        宜阳长公主虽然贵为当朝皇帝的长姐，但是出席家宴时，与其他已经出降的公主也没有什么不同——有夫君儿女的，总要带着一同过来，也是让赵家先祖看到如今的公主们子孙繁茂，不至于孤苦无依。

        顾衡不姓赵，来不来的，每年也没有明文规定，一家人也就渐渐达成了共识，顾衍在京中过年时，顾衡若是不爱来，就不用凑这个热闹了，可要是顾衍不在，自家父母平常再怎么宠溺纵容，顾衡是必须得来一回的。

        今年便是这样的情况了，年前的腊月十八，北辽边境传回急报，金国的“菩萨太子”完颜宗望率一万精兵进犯，将在外，顾衍当机立断起兵还击，最后将完颜宗望逼退，仗打赢了，赵铮作为监国的太子，也有相应的赏赐旨意传下，封了顾衍为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同时，为了防止金国近期再次生乱，即使朝中不传旨，顾衍也是要镇守边境，回不得京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皇帝大病一场，精力实在不济，向各家权贵赐了菜后就要提前退场，剩下的仪式自然有太子替他操心，他也没心思再去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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