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日记2
  李道元：

  也许三十年、也许五十年后，我的工作内容才能够见光，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我的工作，我是行走于暗处的执法者，我是法律之上的清道夫。我的组里有八位同志，他们都有过人的体能，敏捷的反应，但显然并非每个人都有敏锐的头脑，不少人认为我们的任务就是“干活”，初期的不适过后他们开始乐此不疲。但我明白，我是严厉的执法者，但绝不是杀人的凶器，“干活”只能算是热身，热身完毕后，我一定会被赋予更艰巨更光荣的任务。每次去图书室都会路过荣誉室，里面除了奖章还有整整一面墙的二寸黑白照片，每一张照片都对应相应的名字和时间，这些都是烈士们，很难想像和平年代这样一个不太经常执行任务的组会产生这么多的殉职军人。图书室里书的数量不多却很专业，这里几乎无人踏足，同僚们喜欢找更刺激的活动来打发时间。完全是直觉，我觉得这些书将来一定是有用的。我读书的速度很快，但我只能跟沈直分享我的体会。今天我读完了最后一本书，也是今天，203首长找我单独谈话，看得出来，她对我的赏识发自内心，她告诉我放假一周，我知道对我的考验即将到来，我要安排一下身后事……

  当我准备归队时，驻地再次迁移了，事先没有任何通知事后没有任何线索，这是考验的一种，我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新的驻地，否则会被淘汰到野战部队抑或永远耽留民间成为一个没有身份的边缘人……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归队了，首长说每次我都是最快的……从极南到极西，塔克拉玛干的漫漫风沙中我们失去了三名同志，行动组的人有傲骨，虽说只要放弃，就可以发出信号，但没人放弃，除非死亡。人锋芒毕露其实很不好，你会被赋予最艰难的任务，我见过更优秀的人都牺牲了，你也一定会死。简这样跟我说。这个女军人正在变得多愁善感，显而易见她在违犯我们的工作纪律，我相信她很快就会调走。

  保密训练是对精神和肉体的双重考验。从女人口里获得情报总是相对容易，利用女人我从不背负道德上的压力。追逐女人如同驯服野马。没有追上的时候她们拼命逃跑反抗，一旦被男人从体力和精神上绝对压倒，她们的情欲就像洪水泛滥，将自己从精神到肉体全身心奉献。简一分钟前还张牙舞爪连踢带咬，一分钟后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我的肩胛骨，细细的腰肢仿佛要折断过去，乳波晕浪，丰茂的黑草溪谷狂舞浪动，主动迎合着男人强健的节奏。温热的黄沙地上，粘潮流淌的汗水很快被沙土吸走，绞缠的躯体蒙上一层粉细黄沙，饥渴的碰撞、剧烈的喘息、放浪的叫声演绎着大漠千年禁忌之舞，最后在极高的欢愉中一切归于沉寂。女人就是女人，即便是有着冰山之称的两杠一星的女军官，也是女人。

  话务员、歌舞团演员、女军医……对你而言只要有女人的地方再严密的保安措施也就是张破布。**就是个牲口，牲口！牲口知道不？203首长翘起二郎腿，悠然弹出一支烟对我说，她女人女人地说着骂着，就好像她本身不是个女人一样。203首长严谨随和是凭着真本事做到现在位置的人，她很少说脏话，我把她的责骂当成是自己人的表示，殷勤地为她点上烟。203首长吐了个烟圈说抛开简是我的好姐妹这一点，你招惹了了不得的人了知道么？你知道她的爷爷是谁么？55年共和国第一批授勋的上将，军区司令员。建国至今，他们家族已经前后出了五位将军，省部级高官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哪一位都是位高权重。你敢动他家的人，找死么？“上面”放话了，这次一定要狠狠修理你！提到“上面”这个词的时候首长情不自禁微笑了一下，好像被勾起了什么好笑的记忆。其实“上面”本无辜，但在汉语里却被赋予了太多丰富含义，如果看过《武林外传》的人一定对那位‘偶上头有人’的老太记忆犹新。在官场上，“上面”更是个玄妙的词，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对其理解和掌握程度往往直接关系到官员的仕途升迁之路，老油条们早就将其化为一门艺术，称得上炉火纯青得心应手威力无穷。203首长长期掌权显然深谙此道。

  谈论男女关系家世背景之类的东西都是扯淡，首长管这叫敲打，这不过是闲话，为进入正题做铺垫。我有预感，属于我的时刻到来了。果然，203首长训斥一顿后扔出一堆东西，看她皱着眉头的样子就好像扔出来的是一堆破烂：国史档案馆内部通行证、国家图书馆、国家博物馆高级权限卡、军网登录帐号和口令条例、护照、**、**、介绍信、掌上电脑、高尔夫俱乐部贵宾卡、首都红酒协会会员、香港赛马协会会员、京东跑狗场理事、汽车、别墅钥匙等等。前期已经有人为你造势，你的身份是一位富裕的继承人，刚从国外回来，捐了一个政协委员的头衔，准备在政界和商界打拼一番……你一定要慎之又慎，因为你要应付的是一个空前的地下王国。王国？不会吧首长，这都什么年代了，团伙还差不多。在我党的英明领导之下还会出现这样的怪物么？首长笑笑说××功这样的东西都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我给你点提示，平胡不出周刘户，岁在戊辰己巳年，听说过没有？她说完了就笑眯眯地看着我，表情很像我变态的小学数学老师，她总是出一些难题然后看我们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再乐不滋儿地写下答案然后摆出一副施舍似的高高在上的嘴脸嘲弄我们。为了感谢首长每次都替我善后，我决定满足她一分钟的虚荣心，我假装一脸茫然，苦思冥想，203首长果然高兴地格格笑起来，正当她开开心心准备炫耀一下的时候我说我想起来了，这个是八卦教的暗语，二百多年前的事情了，要不是研究过会道门资料，还真被你一下子问住了。八卦教系白莲教支派，清康熙时山东单县刘佐臣所创，自创教日起，就十分富于斗争精神。初称收元教，或收源教，分八卦收徒党。雍正时流传于河南、直隶、山西及安徽等省，称八卦教，乾隆时佐臣孙刘省过准备起义，即以“平胡不出周刘户，岁在戊辰己巳年”相号召，乾隆三**被镇压，嘉庆**，坎卦卦长林清、震卦卦长李文成又利用天理教发动起义，道光四年、咸丰十一年，离卦卦众先后发动山东临清、东昌起义、鲁西羊县、丘县起义，光绪十七年，热河金丹八卦教起义。义和团兴，各卦多响应，组大刀会，成为义和团骨干力量之一……事实证明多说话是不好的，聪明而外露是有生命危险的。一个至少两公斤重的牛皮纸文件袋带着呼啸的风声被203首长掷了过来，如果不是我躲得快，现在就不是在这里写日记而是躺在医院抢救了。由此证明首长宝刀未老，身居要津并没有消磨她的杀伤力。这一点今后要谨记。

  203首长扔过来的纸袋里是有关部门搜集的最近两年八卦神教活动情报，最上层是五张粗劣的稿纸。你知道八卦教是怎么引起上面的注意的么？看看这篇东西就知道了。稿纸第一行用纯蓝墨水钢笔工工整整写着《鲁西农村宗教情况调查报告》，从笔迹上看得出来写字的人还是个孩子。203首长道说起来可笑，全国几千万党员干部、几百万军警武装，不计其数的基层组织机构，政治敏感性竟然都不如一个中学生！这个孩子写这篇东西起初不过是为了应付老师布置的一篇寒假作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浅尝辄止的调查意义何在。具体层层上报的过程就不说了，根据我们的调查，这个号称八卦神教的组织水很深，牵连很广，正常的司法程序根本拿不动它。我说八九十年代还不是气功特异功能满天飞，伪科学大帽子一扣，全给灭了，也没见得动摇国本，这东西再厉害还能比××功厉害？203首长说今时不同往日，人心浮躁，我们面临的国内外形势很严峻，国家的形象不容损害，不允许我们再有那么大的动作。而且这个八卦神教源远流长、组织严密、行动隐蔽、教徒众多，其中不乏精英有识之士，根本不是那些歪门邪道所能比的。地方同志已经做了不少工作，对我们的情报搜集很有帮助。我们现在制订了周密的计划帮你打入他们内部，后面的事情就看你的了。计划代号：杜鹃。时间：六个月，任务要求：囊括首脑，一网打尽，不留后患！难度估测：甲。你有两天时间熟悉材料，提醒一下，如果我是你，我会先从佀（si）庄这个地方开始。我说你已经给了我过多的提醒，请给我留点儿独立思考的空间。在那一瞬间，203首长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如果你说的话总是出人意表，那么看见这样表情的机会应该很多，但这样的情况下事情的结果往往不那么令人愉快。比如我就在遭受了牛皮纸袋袭击之后有幸目睹了蓝黑墨水瓶划过空中的优美弧线，不幸的是，这弧线的终点是我的鼻梁。有一个野蛮女上司并不令人感到愉快，即便这位上司长得不错也是一样，我可以肯定这一点。

  我以前执行的任务从来没有超过一个月的，这次规定时间居然拉长到六个月，可以想象这项工作的难度。我起先试图用逻辑推理把一连串零碎的碎片串联起来。第一次尝试是溯源到八卦教上游组织白莲教，但我很快发现这两个教门之间虽然看起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实际上却是各自为政只维系一个表面上的干支关系。虽然历朝历代以白莲为名起义暴动的很多，但都比较零散，屡遭打击之后真正的白莲基本臻于灭绝，反倒是八卦教因教门隐秘，组织森严，受到的伤筋动骨的打击有限，这样看来直接从八卦教本身入手反而容易一些。八卦教最后的活跃终于义和团，其后似乎便烟消云散，再也不见诸官方的记载，这并不表示其失败消失了，恰恰是他们从明刀明枪转入地下经营的转折点，试着描摹一下一个经营了百余年的地下教门，光是这份不显山不露水的隐忍刻苦就令人恐怖。我们的情报员的工作效率是值得敬佩的，这么短时间内能查到这么详尽的资料很不容易。而现有种种线索几乎都能溯源到义和团那次轰轰烈烈的失败。虽然我自认为对那段历史十分精熟，但那仅限于公共资料，我还是决定跑一趟国家图书馆和博物馆，也许那里的保密资料能给我一点儿启示。以往的经验告诉我，身临其境之时，多么充分的准备都是不过分的……

  我已经用掉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笔记资料也有两万字，即便首长没有催促，我也知道自己不得不动身了。让我暂时搁笔，也许，等我回来能够详细记录这次任务。

  但是佀庄，为什么是这个鲁西的小村庄呢？

  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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