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十六：出卖与出租
        苏艳霞无疑是幸运的，她后来才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意识到在沐足店这样的行业，有师傅引路，和没有师傅引路，两者之间，会出现何等大的天差地别。

        随着工作的日益熟练，苏艳霞当然能隐隐约约地猜出她的师傅曾经历了什么，严格说来，说这些是猜测并不准确，因为她很多的判断，来自于她这位老乡兼师傅零零散散的叙述中，有时是乍然出现，乍然消失，有时是无意中说漏了嘴，显出一星半点来。

        但从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中，苏艳霞不难拼凑出一些东西出来，结果自然是触目惊心的，两下一对比，她对刘芸芸想不格外感激都难。

        对于苏艳霞来说，她还有一个优势是刘芸芸没有的——在没有投奔她的这位老乡之前，其实她早已抱定了一种心态——只要能赚钱，她什么都可以去做。

        如同她已经反复告诉自己的那样，她已经失无可失——离开了田大壮，这个世界再没有什么能让她动力与留恋的，那样壮士断腕的决绝，不单意味着她和田大壮之间所有情丝的斩断，也意味着她和过去的那个自己一刀两断。

        所有天真的幻想，所有幼稚的憧憬，所有小女孩儿粉红色的爱恋，于她而言，都已成为过去——它们统统太不现实，也太奢侈，她实在没有办法去怀抱它们，她现在铁了心，唯一认准的事儿，就是把自己变成一台赚钱机器，一台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赚钱机器。

        所以，对于苏艳霞来说，她早已把“出卖”这样的字眼从脑海中删除——不，根本没有出卖，出卖的真正意思是你有一件东西，你把它卖了出去，那件东西的所有权就不再属于你，而是转换了对象，买的人变成了这件东西的新主人，这原本是一个极其简单的道理，不用解释大家都能认可。

        但是你瞧，她出卖了什么呢，你说她出卖身体？笑话，她的身体，包括她身体上的每一个部位，都还好端端地在她自己的身上，没有谁能拿得走！

        所以，她并不是出卖身体，顶多也就只能算是出租自己而已——可如果这样说的话，在工厂上班的那些千千万万的人，那些年青稚嫩的厂哥厂妹们，哪一个不是在出租自己呢？

        如果一定要在普通厂哥厂妹和她这种在沐足店提供特殊服务的人相比，如果一定要区分出两种不同的出租，那么或许可以认为她和他们，一个是间接出租自己的身体，一个是直接出租自己的身体——间接和直接，两种出租，差别真有那么大吗？其本质，真有什么区别和不同吗？

        苏艳霞只想对那些可能会对她的工作嗤之以鼻的人嗤之以鼻，他们凭什么看不起她呢，大家都是在出租自己，如果他们看不起她，那其实也等于是同时看不起自己。

        要真说看不起的话，应该是她看不起那些间接出租自己的人，而不是那些间接出租自己的人看不起她——没错，同样是出租自己，她这种直接出租自己的人，工作时间自由，工作强度小，工作报酬丰厚，哪一样哪一点，不能把那些看不起她的那些间接出租自己的人压得口服心服？

        可是，她有因此瞧不起那些间接出租自己的人吗？没有！反而是那些间接出租自己的人睢不起她，还认为这是天经地义，她做这一行，她干这种事，就应该被瞧不起。

        哼，其实他们这些间接出租自己又满口仁义道理的人，骨子里真正在表达的不是轻蔑，而是嫉妒——他们嫉妒她如此轻松，如此赚钱，她如此优越的工作方式，使他们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公平，更重要的是，她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曾经也是千千万万间接出租自己的人中的一份子。

        问题是她后来离开了他们，改变了自己的出租方式，所以，这惹恼了他们，也激怒了他们，因为这件事，她成为他们眼中的事实叛徒——对，她就是一个叛徒，她从他们中间叛离而出，再不与他们为伍。

        而所有的这些，才是他们对她又恨又眼红的最根本原因——这些人，一个一个都是懦夫，嫉妒着她这种直接出租自己人的好，又没有勇气跳出他们原先的阵营，到最后，他们也只能这样一直恨下去，一直眼红下去。

        这些能怪她吗？她会在意这些人如何对待她吗？才不会，为了她今天所有的一切，她付出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是那些人完全无法想像的，也是那些人完全无法承受的——她已经脱离了他们，在脱离他们的同时，也彻底超越了他们，又怎么会在完成这些华丽的转换之后，再自甘堕落，退回到自己起飞的原点，和他们那些只知道间接出租自己的人一般见识呢？

        和老乡刘芸芸不同的是，苏艳霞更加深刻地经历过金钱在人生命中的重要性，没有钱，你就什么都不是，没有钱，那些有几个钱的人就可以肆意欺凌你，当你想从他们手中挣钱的时候，他们会因为看到了你这方面的需要，随意对待你，甚至想剥夺你不愿意被剥夺的东西，一句钱，没有钱，你什么都不是，甚至你连自己最爱的一切，都没有办法留得住。

        苏艳霞庆幸自己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在她还可以选择的时候，她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了自己最心爱的人，换句话说，她在明知道自己留不住的情况下，果断选择了付出，心甘情愿地付出，无条件地付出，而不是出租——和以后她所有出租不同的是，作为女人，她珍贵的第一次，是没有办法出租的，因为，她的第一次，和所有女孩子的第一样一次，只可能有一次，唯一的一次。

        在自己的第一次上，选择付出，而不是出租，苏艳霞因此所得到的，反而更多，她当然明白，有些事情，和金钱无关，和金钱的数量，也一样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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