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九：对不起自己
        后来的日子里，刘芸芸不止一次想起她第一次上钟的所有细节，想起如何回答客人的问题，以及她为什么最终会选择没有正面回应客人的提问。

        其实，按她素来的性格，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是第一次为客人服务，应该是很容易的一件事，谁还没有第一次，谁还不是从生手慢慢变成熟手的呢，这原本真的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可事情的结果确实是她隐瞒了这一情况，她还清楚地记得当给出这一确凿无疑的回答时，那个客人眼中的神采像一束小火苗，飘摇了那么一下——没错，她仿佛真的看到客人眼中有光，也仿佛真的看到那光摇曳了那么一下——她有点不忍心，想立即纠正自己的回答，想立即告诉客人他是对的，他看的很准，可最终，她什么也没有做，就开始了按部就班的服务。

        当然，整个服务的过程仍然是轻松而又愉快的——这也是她做这行的工作性质决定的，客人到这样的地方来，就没有哪一个不想放松的，他们可以尽情舒展自己的身体，在技师的按揉压捏中释放成日的疲倦，整个人如同灵魂出窍般飘飘然，这才是他们来这儿的目的，所以，轻松是必须的。

        不过，要想达到轻松而又愉快的境界，并不总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客人觉得轻松愉快，而技师自己也可以有相同的感觉，那就更是难上加难——常见的情况是客人轻松愉快，而技师满头小汗——对，就是满头小汗，师傅说过，满头大汗是绝对绝对要避免的，那不仅表示你在用蛮力，也是对客人的冒犯——人家来就是想要图个轻松的，你那样满头那汗，让人家怎么轻松起来呢？

        可是，这样的境界，这种客人和技师双双都感觉轻松又愉快的境界，刘芸芸在第一次上钟的时候，就体验到了，真实地经历了一把，这真的是她难得的幸运。

        身边的苏艳霞早已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身子微微蜷曲着，像只温顺的小猫，刘芸芸听着这静夜里的声音，如同天籁，长夜如此，人生如此，不就是幸福吗？

        只是，她把自己的老乡苏艳霞也带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工作当中，这到底是对她的这位老乡好呢，还是害了人家呢？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事，已经不知不觉间和最开始自己所做的渐行渐远，甚至她连师傅最后的叮咛也没有守得住。

        一丝愧疚之情从心里升腾而起，刘芸芸当然明白，她不是一天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说起来，她现在突然有些怀疑，师傅当日为什么会走，是不是慧眼如炬的师傅，早已看到了什么。

        可是这想法让刘芸芸很难接受，师傅如果那么爱她，那么在意她，如果她真的是师傅关心的徒弟的话，这种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师傅就不能告诉她呢？

        假如师傅提前告诉她，那么她的人生道路，会不会不一样呢？肯定会，她那么听师傅的话，就算师傅让她离开那家店，或者跟着师傅一起走，她也是愿意的。

        可是师傅偏偏什么也没有说——不对，师傅明明走的时候给她留了一封信，在信中，师傅说了很多，而且师傅也清清楚楚地提醒她要始终记得自己是手艺人，是靠手艺吃饭的——这话，在她身上，到了后来，确实她是疏忽了，难道不是吗？

        她能怪怨师傅吗？师傅能把什么事情都说的那么直白吗？师傅常说她是很有领悟力的，那么师傅和她说话的方式，也常常是点到即止，而事实上，师傅最后给她点的话，其实是点的相当到位了，就差没有直接讲出来——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师傅确实提前看到了什么，甚至还不无忧虑，不然的话，师傅就不会在那封信结束的时候，如此慎重其事地说这件事了——这本身不是一件应该视为常识的事吗？

        没错，一件本应该视为常识的事，师傅却把它放在了如此重要的位置上，只能说要么师傅真的极为看重这件事，要么就是师傅另有所指。

        而现在，她似乎隐隐可以看到并证实师傅当日所指的到底是什么了，所缺的也就是师傅亲口证实，可这样的事，她现在已经偏离了师傅的苦心叮嘱，就算是见到了师傅，她好意思去追问师傅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算了，人生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只要自己觉得开心，只要自己觉得是凭本事吃饭，不偷不抢，正正当当赚钱——她现在做的一切，也确实是正正当当赚钱，是吧？难道不是吗？

        所以，让自己的老乡苏艳霞也和她一样，进入这个行当，让她这个老乡多赚点钱，有什么不好呢？苏艳霞也不是没有在类似的场所做过事，在大排档卖酒，其本质上，和她现在做的某些事，也相去不远了，所差的，也就是挑破一层窗户纸而已。

        更何况，沐足店里的一些项目，对于技师来说，也不是强制性的，而是可选的，假如她的这个老乡真的个性刚烈，眼里揉不得沙子，那也没有关系，大可以不选，不过是少赚点钱而已，就算如此，也总比在工厂车间上班轻松，比在工厂上班钱赚的多一些吧？

        她现在怎么啦，一会儿觉得对不起师傅，一会儿又觉得对不起老乡，到处觉得对不起人，是要愧疚泛滥，到最后觉得自己对不起全天下的人吗？

        不，才不是，她没有那么伟大，没有可能做一件事要对全天下的人负责任——她以为她是谁，国家的最高主宰，古代的女皇吗？就算女皇犯错，也没见哪个女皇道歉的！

        她一个小小的民间女子，没事净想着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实在是可笑之至的一件事——如果真要说对不起，那么她真正对不起的人，不是师傅，不是自己的老乡，而是她自己。

        是的，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刘芸芸自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墨缘文学网;http://wap.mywenxue.org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更多完整内容阅读登陆

《墨缘文学网，https://wap.mywenxu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