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五：初剥夺的人
        对于崔师傅来说，凭着他每个月那点工资，虽然说多少比一般在工厂打工的厂哥厂妹们好点，但好的情况也是相对而言，并且也是相当有限的，绝对不足以达到让他随意挥霍的程度。

        且不要说还有实力上沐足店，或者那等灯红酒绿的消费场所，就是偶尔下一次馆子，婆娘都会在他耳边嘀咕上好多天，保准让他能将吃饭所得到的那点短暂的快乐和满足，消磨到一干二净的地步，还能直接倒贴上比本钱更多的利息，让他心生下回再也不敢的念头——而这，无疑是婆娘正想达到的效果。

        可是在这一点上，崔师傅也是无话可说，婆娘也是为了这个家，谁让他这个男人没有什么本事，赚的钱不够呢，不然，婆娘也不会这个样子，天天花那么多的时间精打细算，那其实也是一种煎熬，一种他一想便可以得知的煎熬。

        纵然崔师傅能理解自己的婆娘，接受婆娘的做法，但是绝对不表示他不羡慕“人家的生活”，可以随意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是个人都会爽的事——可是，他也只有眼巴巴羡慕别人的份，羡慕一下也就算了，并没有真的想过自己也有这样的机会。

        是王富贵，这个花起钱来不眨眼的家伙，为他带来了这一切，所以，说起来，他真应该对这个家伙感恩戴德——他给自己的，真的远远超过自己当年为人家所做的——那真的不过是举手之劳嘛，甚至所花的时间，都不足以完成一次最短的出租车旅程。

        现在，崔师傅舒舒服服地躺在沐足店的椅子上，身子往后仰着，感受着恰到好处的水温，感到着空气中飘荡着说不上名字的香味，更重要的是，有一双柔软的小手，女人的手，在他的双脚上揉来按去。

        说起来，沐足这回事，真正用来“沐”足的时间，并不多，重头戏都是没有写出来的，瞧眼前这个女人，她在给自己搓揉按压的时间有多长，以及，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所能体验到的幸福和快乐，又是何等地大！

        崔师傅满足到只想哼哼，或者吼上两嗓子，又怕吓到眼前那位正在帮他不停搓揉按压的女人——她低下头的时候，满头的青丝偶尔会不小心扫到他裸露着的腿，那麻酥酥的感觉，直让他觉得猛然间被通了电。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极力强忍着内心舒服的感觉，尽量表现得自己像是这里的常客，早已经熟悉了这里一切的流程和套路，如此一来，一方面不会损了和自己同来的那位富得流油家伙的颜面，另外一方面，也可以让不知深浅的女人不敢掉以轻心，好好为自己服务——嗯，就是这样的，必须要忍住！

        崔师傅想是想得好，但有些时候，想要掩饰自己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比如，他现在就会时不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声音，身子也会不自觉地轻轻颤动一下，虽然这一切都极其轻微，但是对于那位低头为他服务的女人那儿看来，那可就是再明显不过的信号了——别的不说，证明她现在的技术水平，可是越来越“专业”了呢。

        女人恰到好处地抬起头，她能感觉到对方那越来越迷离的眼光，哪怕客人闭着眼，哪怕客人不在看他，但是她拥有的绝佳的第六感觉，还是可以准确捕捉到对方那不经意间投来的眼光，并准确地迎上前去，大胆地与这目光碰撞纠缠。

        女人知道自己的目光有火，只要她愿意，她能够让自己这把火引逗起任何一个客人身上最热烈的火——她真正的专业，可不是在脚上的搓揉按压，而是在别的地方！

        没错，按压脚有什么出息？且不说脚会发出咸鱼似的味道，让她内心里面一阵阵翻江倒海，偏偏表面上还要丝毫不露，并且还要额外作出一副极端崇拜极端享受的模样——哪里有人能作出这副模样，就算她现在专业技术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水准，也无法让自己做到这一程度——毕竟，她是真的享受不来啊。

        还不仅仅是享受不来的问题，对于正在装作一脸享受按脚的女人来说，她有更加宏大的目标，这目标的达成过程不仅轻松无比，而且目标达成后的收获，也是相当令人欣喜的。

        没错，女人虽然按着店名的指示，按着她这个行当该做的本份，应该老老实实地帮前来的客人做沐足的流程，但是她心里清楚得很，沐足的活儿，实在不是好活儿，也实在不应该成为正经活儿，所以，她实在更应该把这个东西看成是一个前奏，一个更正经活儿的前奏。

        那种活儿，只有做过之后，才会明白老老实实地沐足是一件多么傻的事——费时费力，还吃力不讨好，做着最苦最累的活儿，拿的却是最少最少的报酬。

        女人刚进入这个沐足行当的时候，心里当然也是有一些挣扎的，倒不是因为帮别人洗脚是个粗活脏活，也不是因为她蹲下身弯下腰的时候，显得自己低人一等，甚至有被人轻贱之嫌——不，这些都不是问题。

        真正让女人觉得难以突破的地方在于，她一个女人家，而前来这种地方接受服务的客人，基本上都是清一色的大男人——眼瞅着那些男人要在你的服侍下，光了脚，然后为他们洗呀擦呀揉呀的，虽然接触的地方只是脚部而已，但毕竟也算是实打实的肌肤之亲了——而这样的接触，原本她是抗拒的。

        尤其是发现那些男人在享受她那粗陋又笨拙的服务时，竟然能舒服得不成样子，或是不时呻吟，或是冷不丁抽一下筋，又或者是双眼灼灼地望着你，仿佛一头饿狼，随时都能把你吃掉——所有的这一切，都让女人不舒服。

        她觉得自己提供的，不单单是帮一些大老爷们洗脚这么单纯的事，于此同时，似乎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被剥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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