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讲理不讲理
        田大壮听着林永亮所的这番话，好一会儿都没有言语。

        没错，林永亮得再清楚不过，人家是针对工厂车间里面的一般工人，起来，严格意义上，他已经不是工厂车间里面的一般工人，先不他任职于工厂中特殊的一个部门，更重要的是，放眼整间工厂，论到和老板的私人情谊，谁能和他相比呢？

        事实上，马老板早已经不是他田大壮纯粹的老板，而是不知不觉变成了他的亲人——在喊马老板马姐的时候，他不是越喊越自然，越喊越亲切吗？

        如果是他田大壮，和马老板之间发生了什么问题，那自然好，因为是一家人；退一步，就算马老板没有和他的这层特殊姐弟关系，但是因为他工作的采购部，有很多事情或者有很多机会，也是可以找到马老板那里的，换句话，他和老板直接接触打交道的可能性，远比车间一般的工人多。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田大壮会觉得和老板相处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因为即使有问题了，也可以通过找对方的方式来及时解决，或者及时发现不能解决，从而做出相应的应对之策。

        但是在车间上班的一般工人，可就没有这种至关重要的便利条件了，别的不，他们连见到老板一面，都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老板大多数的时候并不在工厂里面，就算那些员工知道老板的电话号码，就算他们可以鼓足勇气直接给老板打电话，就算老板顺顺当当地拿起电话，并按下了接听按键，但是下面呢？

        有谁会以为一间工厂的老板，会认认真真地接听一个车间工人打来的电话呢？在那样的场合下，不咆哮几声，似乎就会对不起老板的身份，顶好的结局，恐怕也就是被随意敷衍几句，然后“啪”的一声，听筒中响起电话被挂掉的声音吧？

        看田大壮一时没有话，林永亮也没有继续为难他，接着上面的话又开始了他平静的讲述。

        “实话告诉你吧，就是因为我们老乡人不少，而且抱团，所以不管在哪个工厂，甚至到了工地，所受到的待遇都能得到有效的保证，不最好，至少能肯定不会是最差的，但这绝对不意味着不管在哪里，都能拿到我们想要的一切，甚至是，在某些极端情况下，可能连我们本应该拿到的权益，都不一定能顺利到手。在工地的那几个老乡，就是很好的例，起来，工头正是因为看到我们老乡人不少，所以算是还愿意应付他们一下，其他工地上的工友，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基本上碰到去讨要工钱的，不是完全见不到工头的面，就是好不容易堵上了，以为可以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的，都无一例外，马上被毫不客气地轰走，听工地上的工友，还有因此挨了打的。”

        “啊，怎么会这么厉害，那工头也太蛮横不讲道理了吧，真有困难一时拿不出钱来，给不了，直接出来不就是了，也许工友还能理解，不会催逼得那么紧，但是不但不给，还仗势欺负人，这就是大大的不是了。”

        “我大壮兄弟，你想得太简单了，话工头要是真讲道理的话，我们那些老乡，不就变成不讲道理的？工头要是讲道理，我们那些老乡，难道傻呀，会不选择和和气气地跟他讲道理？而且，一个讲道理的工头，也不需要别人和他讲道理的吧，他自己就能把应该尽的本份老老实实地尽了，还需要人上门和他讲道理的时候再？”

        “我，我，哦，好吧，我就是有些糊涂，工地上有那么多工友，为什么大家不齐心协力，一起去找工头呢，那工头就是再厉害，我就不信他能在那么多工友面前，还死不认理，还仗势欺人？”

        “唉，如果工友都能像你的这么齐心，那事情也就好办啦，可是，天下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事儿，都像你这样想的话，这个世界也许早就太平了。别的不，我就问你一件事，如果马老板恶待我们，甚至克扣不发我们的工资，你觉得全厂工人一起找她理论的可能性，会有多少？或者，你能肯定大家到最后，一定会这么干吗？”

        这倒是一个田大壮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不过，这样的问题，充其量只是一个假如，但即便如此，林永亮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他，田大壮却不能不认真地去想一想。

        开始的时候，田大壮觉得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假如马老板真这样做的话，别人不，他田大壮第一个就会不答应——这样想着，田大壮自然而然地便想要点头，告诉林永亮他有这个把握——工厂中所有工人，他都会这么想，其他人也一定会这么想的，所以一起去找马老板理论，是事情发展下去，再自然不过的选择，是的，大家一定会这么干的，而且，还会是一起。

        可是等等，他田大壮会这样想，但是他又如何能保证其他人，也会和他有一样的想法呢？且不工人当中，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打算，而且就算是马老板会克扣员工的工钱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也不能因此就能够轻易得出结论，认为所有人对于这样的事实，会有一样的想法，甚至一样的做法——这，完全就是两个问题。

        这样想的时候，田大壮忽然发现这并不是一个他可以随便点头的问题，他根本保证不了，可是让他摇头，又着实有些不甘心——原本他确实认为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呀，怎么转眼间，就变得如此复杂了呢？

        田大壮开始有一种迷失的感觉，面对林永亮的追问，他第一次意识深刻地意识到，确确实实，有些时候，自己把这世界想得太过于简单，而正是在他这种简单的思想下，原本应该成为问题的，原地消失，竟然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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