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虫蟲寂寂复唧唧
        卓世勋压根儿没想过这里竟然会有虫子，在和吠陀大战之前，他确实想到了很多，甚至安排好了后续的一切，包括安排邱君和在他“失踪”之后，把东西送到指定地点。但他万万没想到，这里离那个地方那么远，多少亿光年的距离，竟然也出现了虫子。除了自己，应该没有人知道，吠陀的集团军就是跌进了虫子吃出来的时空裂隙里面去了，当然自己的华夏集团军也有一大半跌了进去。

        时空线在他们对峙的那个地方乱套了，即便以后慢慢愈合，那里也会出现和三角洲一样的奇怪地理现象，在那里所有的仪器仪表都会失效，会有人在那个地方迷路也许失踪，有运气好的人也许能沿着混沌的裂隙边缘转一圈，顺利地走出来，当然他们不会知道自己只是在裂隙边上转了一圈而已，他们只会以为自己沿着直线走了很久，而其中的绝大多数人，则会迷失在裂隙混沌里，永远迷失。这个永远是多远，卓世勋不知道，只有跌进去的人才知道。

        不得不说，运气是真好，他在发现虫子的第一时间就立刻向外围撤，还有一颗吠陀的炮弹打过来，掀起的气浪帮了他一把，千钧一发把他从裂隙边上推了出来，否则怎么也不会伤成残废，在军帐里足足躺了三天才醒过来。没有任何人知道虫子的事情，但是吠陀的人和自己的一半人在那一个瞬间就消失了，这次的虫子不算太凶悍，只是沿着空间吃断了其中一部分时间线，最多也就是十来个克罗农时间，仿佛只是一眨眼，甚至连眼睫毛都还没合上，就完了。这里看来也不能再留了，这次出来把另一颗种子带上是正确的决定，如果顺利的话，再忍一忍，等熬到开花，就可以继续逃亡了。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看着车前座的李涯，和他身边的卓文豪，后车厢里躺着个瘸腿的凌志峰，周边是望不到尽头的沙漠，他合上手里的地图册，想到，也许得一直逃亡到死了吧。不过在那之前，他还要去找一个人，为这次的会面他计划了很久，无论无何也要见到那个人，死不死的，再做打算吧。

        秦牧阳被俘的最初几天完全想不明白，日耳曼同盟放着华夏集团军主将不要，单单俘虏自己做什么。在和吠陀对峙的时侯，他刚刚看到卓世勋抬起手发出进攻的指令，突然之间天地变色，星辰黯淡，日月无光，头顶上浓云滚滚，就像是西游记里常用的：一股妖风袭来，眼看杀出了一只妖怪。嗯，真的很像是这么回事。最初的这个念头闪过之后，秦牧阳的第一反应是：卧槽！不会是吠陀的人搞了什么最新的武器吧？本是打算来武力碾压吠陀人的，不是要变成了被武力碾压了吧！？

        他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卓世勋已经从前面的重装坦克上跳了下来，落地之后连连翻滚了几个跟斗才卸去坠落的势能，然后连滚带爬地向他这边跑过来。面前风沙滚滚，完全听不清卓世勋在喊什么，但是秦牧阳能看到的是，卓世勋面色十分难看，就像是见到了什么凶狠的怪兽，拖着他就跑向旁边一辆高速装甲车。

        刚刚来得及问了一句：“怎么搞得？”，就有一颗炮弹落在他们身边，巨大的气浪把他们掀出百多米，还好是在沙漠上，落地之后，秦牧阳虽然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但没怎么受伤。他迷迷糊糊抬头去看的时侯，卓世勋身上已经全是血了，他大张着嘴，吃惊地看着主将，但卓世勋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用力把秦牧阳从地上拖起来，又往前跑了几步，然后，便直直地在他面前倒下去了。秦牧阳爬过去，伸手试了试卓世勋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活着，他又抬起头看了看战场，嘴巴张的比刚刚更大了，落日余晖照着戈壁，残阳如血，沙丘如画，刚刚还对峙着的吠陀集团军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连脚印都没有留下，自家华夏同盟集团军的左前翼、右前翼、中部主力和右后翼也消失了，左后翼和中部主力靠后的一部分，所有的人，都像是过了电一样，静静呆立，看着眼前莫名其妙的景象。亚丁湾的沙漠上，安静得如同创世之初，最初懵懂的几分钟过去后，忽然像是有人反应过来了，场面忽然一下子混乱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相互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左后翼以及后勤队伍有人发现了他们，向他们打着手势，秦牧阳扛起卓世勋，准备去找李涯，但没走出几步，前面出现了几个陌生的面孔，穿的也不是他们华夏集团军的制服。然后，秦牧阳只感觉到后脑一重，就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醒过来的时侯，他已经身在一个单间里，被俘虏了。

        被俘期间，一日三餐，好吃好喝地被招待，到了第四天上，在看到那个女将官的时侯，秦牧阳才知道自己这个俘虏能受到这么优厚的待遇，是什么缘故。

        “唐娜！”秦牧阳皱起了眉头，问道：“你脑子没问题吧？放着卓世勋你不抓，你抓我？”

        那个女将官笑笑，对他说道：“伤得那么重，卓世勋恐怕活不久了，相比之下，你更有价值。”

        秦牧阳哼一声，嘴上不说，心里十分担心，卓世勋确实伤得很重，希望李涯能及时发现他。过了一会儿，那个红发已经花白的女将官对他说道：“我请你来，是有人想见你。”

        秦牧阳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不想见他。”

        唐娜似乎并不吃惊，只是问：“为什么？”

        秦牧阳别过脸去，说道：“不为什么。”

        唐娜微微一笑：“你也真有意思，这么多年不见，你完全没有想念吗？”

        秦牧阳低头沉思一会儿，说道：“唐娜，我不知道秦阴山对你是怎么说的，但我和他之间没有瓜葛了，即便我们有血缘关系，也请不要认为我会因为秦阴山在你这里，就替你办事。你大可开其他条件诱惑我，也不要把秦阴山抬出来，因为，”秦牧阳抬起头，直直看着女将官的眼睛，说道：“有秦阴山在的地方，我是不会留的。”

        他看到女将官一边的眉毛抬了起来，她的两片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了一会儿，忽而她垂下眼睛，对秦牧阳说道：“不，想见你的人不是秦阴山，”她叹息一声，停顿了一下，“我很抱歉，秦博士上个月已经去世了。”秦牧阳的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表情也忽然有些茫然，耳朵里似乎多了一些轰鸣的声音，和一些从很远处传来的呼唤声，随即，他又听见那个女将官说道：“我们一个月之前就在试图和你取得联系，但派人去联系你的时侯，你们正在和吠陀大战，从印度半岛一直打到亚丁，”唐娜摇了摇头，道：“秦博士一直在等你，直到最后。”

        秦牧阳有些不知所措，他其实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和秦阴山之间的恩怨，但秦阴山，确实已经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了。他可以恨秦阴山，在他出现的地方，对面忘川，隔山埋骨，如同曼珠沙华的花和叶，不死不相见，但秦阴山绝不会恨他，他们就像一对纠缠的电子，如果在一起，就会正负抵消，一起毁灭。秦阴山在，他可以恨他，但是秦阴山不在了，他现在和其他很多人一样，是真正的孤儿了。

        唐娜看着他，忽然有一种想要伸手出去安慰他的冲动，但是她还是克制住，缓缓地说道：“想见你的人，是你的儿子。”

        秦牧阳还没有从秦阴山死了的打击之中恢复过来，随口问道：“谁的儿子？”

        唐娜说道：“你的儿子，你和秦博士的儿子。”

        秦牧阳又一次张大了嘴，他听到了自己理智破碎的声音。

        多年后，每当秦牧阳去祭拜秦阴山，都必须要十分克制自己想抬脚去踹他墓碑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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